儿子在睡眠中
儿子在睡眠中,
打着呼噜,像一头小猪。
的确,他就是小猪,
喜欢吃,睡,不爱运动。
我经常用肚子上的脂肪,
去教育他。
他总是挺着大肚皮,
和我比瘦。
其实,我对儿子最介意的,
还不是胖瘦问题。
我只是希望他能关心一下,
爸爸胖起来的感受。
2017-1-4
腊八祭
——献给我的雾神
我们带上口罩,
是为表示虔诚。
我们将这浩荡的雾霾献给您,
愿您和我们
同呼吸,
共享受,
这时代的浮尘。
2017-1-7
与友书
——致YF
浙西久未落雪,
是否有些不适?
和西藏相比,
衢州的气候太过养人。
我在慵懒中度日,
荒废了大好时光。
但你的性情衷于雪山,
风在高原,才显得浩荡。
羡慕你在那曲的日子:
俯身是纯洁,仰头是光明。
左手行善,右手作诗,
内心存着纳木错的湖水。
而我已在俗世沉迷,
杯盏交错,满肚子酒精。
几次推辞你的西行之邀,
是怕自己挡不住那份美好。
如你所言,我去了,
定会将终生托付给那山水。
好在你现在已归来,
我也就心安地赖于这俗世。
你看这天气渐渐转寒,
雪想必很快会落下。
西藏一时是回不去了,不如
择日去芳村吃狗肉,喝烧酒?
2017-1-8
有你是幸,有你是福
——给儿子
我讨厌你,
不听话的小朋友,
不洗脸、刷牙,不搞卫生,
你就是垃圾星派来的天使。
你带着身上臭臭的小味道,
半夜悄悄钻进我的被窝,
像一只小耗子,小兔子——
小崽子,我总是抗拒不了你的气息。
今夜,你不在,
我的开心溢于言表。
像梅花鹿一样四处乱蹦,
蹦完之后很无力,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又想你了。
懒汉,小猪,你的所有小名,
我都说了、叫了、喊了,歇斯底里,
像个疯子一样在床上抓狂,比你平常还疯狂。
我的破坏家,我的宇航员,
离开你,我就是一颗偏离轨道的卫星,
方向迷失了,光线暗淡了,黑洞出现了,
我感觉和你的距离比十万八千里还遥远多了。
我占了你的大床,
请你原谅,那本来是我们共同的地盘。
我趁你不在时,悄悄挪动了几公分,
现在,我躺在你的枕头上,仿佛你就在我身边。
2017-1-15
正月感怀
昨天,仿佛去年
去年,重复昨天
这混淆不清的旧时光
青春那么瘦弱
中年如此肥胖
都是病啊,是身体的反抗
而心依然颤动
而脑袋依然空空
依然顺从悲伤和绝望
2017-2-8
二月二
酒精麻醉我的肝——
小心肝,心地有些硬。
牵肠,还是挂肚?
挂着的,都是虚胖的肉。
只有肾,忠诚于身体,
行还是不行?一切看行动。
一切的一切啊,一刀切,
就是两段,悲欢或喜怒。
而我游荡在二月二,
不是男童,也不是女巫。
2017-2-28
在黄公望隐居地感怀
一
我们坐游览车进山,
像一群驾鹤的神仙。
耳旁有风,风里有旧事。
路畔有竹,竹上有新生。
而我有一方晴空,
空中有一颗激荡的心。
二
行至半路,那些耀眼的光芒
被云、峰和低浅的视角遮蔽。
疲倦如阴影,一步一步加深,
像梁晓明脸上的胡子和皱纹。
在水中,我的面容不再如初,
在山里,水已断流。
三
这一刻,我回到黄公望纪念馆,
回到《富春山居图》的缩小版。
我是水,浩瀚而辽阔。
也只是几笔水墨。
我是山,连绵而雄伟,
不过是一个复刻。
四
我曾是一个虚伪的胖子,
肚子里藏着功名和欲望。
如今我减去那些体重,
还像以前在江上垂钓。
我还是那个渔翁,
但你花费的笔墨更少。
五
我来到你的隐居地,你已不见。
那三间草房,也是后人的模仿。
但我相信那南楼下的溪水,
听见过你画笔擦过纸的雷音。
相信有那么些山、水、人,
经过数百年,也在画上长存。
六
我该是成为一副绝世的画,
还是画画的人?
我该是成为一处被瞻仰的风景,
还是风景下那一片静谧?
在下山的路上,
我激荡的心,慢慢沉入山谷。
2017-5-15
晚跟某兄喝酒,突发感慨,草就一首。[呲牙]
屁
------谨以此诗献给我的兄弟
时代算个屁!你将那些
功名利禄放下,放下中年的
欲望,放下男人的
骄傲,回归一个家庭的担当。
金钱算个屁!你将信仰嵌在
雪山之巅,他们用物质永远也
触摸不到的高层——以素养
构建的冰凌大厦,毁灭于无知。
女人不算个屁!我们还需要她们的
温情,社会需要她们的繁殖
功能——但繁殖是一种泛滥,
泛滥是一种灾害,让无知延续。
我只想和你说,很多屁有气味,
大家反对。很对屁迎合了时代的
气息,我们会用开拓性的眼光看待,
但它的异味,让你我的大脑腐朽。
我不反对屁,反对的是放屁的人。
我不反对人,反对的是他制造
让我们压抑的空气——那种魔幻的
无厘头的,像毒品一样的空气。
我只想保持呼吸这种本性,
无论有没有山,都有让人畏惧的
距离。无论有没有水,都能在
河里畅游,而不害怕窒息。
2017-7-5
随记
天热,欲望控制在40度之内。
烦躁像一杯水,总是端不平。
此刻,有人诞生,我不把他当人。
有人死亡,我相信会成为永恒的神。
2017-7-28
中年赋
时光啊,像青春少女,
我曾那么向往和她融为一体。
但现在,我怕触摸她日渐粗糙的身躯。
我爱她光滑的皮肤和蓬勃的性欲,
我恨所有朝代的太监,
就像我自己。
2017-9-17
只要还有风
取消他们的身份,
剥夺他们的骄傲与放纵。
给他们一副枷锁,
拴住贪婪与自由。
我说的,不是对肮脏的审判,
是对大地的清洗。
只要还有风,就有呼吸。
2017-9-23
在枫树底吃顿饭而已
在枫树底,我见识农村的菜,
有些菜是花,艳丽不好吃,
有些菜是根,比果实鲜美。
我喜欢真实的菜,在成为菜之前
的模样像人——比如兄长新华,
原本是芋艿,融合西方的养料,
长成马铃薯,也叫土豆,被切成丝,
炸成薯条,或者炒成醋溜土豆丝。
比如兄弟阿剑,西洋莴笋,
退化成后山的毛竹笋,
锐角戳破大地,根却更厚实,
味道接地气,接近舌尖的中国。
还有些菜,之前我认识浅薄。
比方豇豆,向阳生长,
看似高高在上,其实身体
还是垂向地上的岩石(说的就是你)。
很多菜,更像凡人手中的玩物,
从温饱奔小康,不满足于味的传统,
追求色、香,形式上的突破——
改变形而上的生活。
在枫树底,我见识一些农村的人,
他们低调、勤劳,只为不成为一道菜。
哪怕猪食狗粮,还是山珍海味。
这让我这盘豆芽菜有些伤感,有些恨。
2017-10-03
丁酉年八月廿四有感
这气候终于跟上我的脾气,
但我跟不上风。
我在这尘世滚来滚去像个混球,
却总是射不进门。
2017-10-13
霜降
我爱那些白色的小颗粒,
在那个缺少糖的少年,我爱
幻想,拥有一旷野的甜蜜。
我爱霜降,在那似冷非冷时分,
你的表情让一个季节凝固,
我却依然在结冰的湖面追逐。
我爱的气候在改变,它的温度
渐渐不适合霜的形成,
我爱的人再没有从记忆里降临。
我还是爱,深深的爱,狠狠地爱,
爱这麻痹的节气,爱这疯狂的
土地——长出的白菜依然晶莹如你。
2017-10-23
酒歌
我蓄发,酗酒,把时光虚度,
我就是个废物。
陌生人啊,请和我干一杯,
然后,留下你的冷眼和嘲讽。
我会保存这虚情假意,
保存这世界那久远而空旷的孤独。
2017-10-26
重阳赋
他们去登高。
他们带上翅膀去登高。
祖国富饶,
江山多娇。
他们去登高。
他们带上翅膀去登高。
清晨到黄昏,
年少到年老。
他们去登高,用上了翅膀。
2017-10-28
立冬
雨水从高处来
落向低处的人
有寒冷
低处有寒冷的人
2017-11-8
致阿剑
要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
或许你会因此得到另一个意外。
江南的气候总是多变,
你要随时准备迎接雨后的阳光。
那些美酒啊美女啊,都是害人的东西,
你勿需挂念,我们会替你消灭。
2017-11-10
寄儿
青春是药,不可多吃。
年少可狂,也需掌握节奏。
譬如今日之我,有愤怒,
却压抑——不然火山淹没大地。
所以明天的你,要珍惜,
即使表达思想,也要控制情绪。
切莫像个要饭的老学究,
坚持所谓真理,却与空腹相依。
切莫像为父,自认牛逼,
却浑身空荡荡,什么都没留给你。
2017-11-16
小雪
我有小小的悲凉,
藏在草木间。
只有当小雪来临,
才显现。
2017-11-23
美好,离得那么遥远
白日做梦醒来
一股孤独感控制全身
无力,不安
看窗外蓝天白云
——美好,离得那么遥远
2017-11-24
小雪
“小雪气寒而将雪矣,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
——写给快四十岁的我
一
我无菱无角,圆滑的
像土豆,被油炸成薯条。
——那是儿子的最爱。
二
儿子和诗,都是我的命。
我认命,用酒水灌溉余生。
——他们不行。
三
银杏叶落在荷五路,
我和儿子一起收集。
这美,很快会在城市消逝,
天空将铺满乌云。
四
我丢了自尊、颜面,
和七年的夫妻之情。
我寻找信仰,
常常触手,却不可及。
五
走在新时代,
却像个旧人。
我的病是虚构出来的,
就像你们认为的真实。
六
我可以写一首悲壮的诗,
如果山河愿意。
我可以做一个卑微的人,
如果我愿意。
七
但是,草木依然倔立,
人的腰杆,岂能弯曲。
2017-11-22
2017-11-26修改
蛰伏
那一年,痛失江山与美人,
我洗心革面,用苦与恨勾芡隐忍。
那一年,与友绝交,
只因内心,有一根不曲的针。
那一年,拒绝崇高的荣耀,
选择虚幻的月和一潭清水,相伴终生。
那一年,即使藏在死亡里,
也不忘地图上的缺痕。
那一年,龙场开悟:“圣人之道,
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这一年,蛰伏荒野,
只求苟且,待到来年开春。
2017-12-1
在梅林,与凡人诸兄蛰伏
梅林无梅,也无林,
只有闲人三四个:阿剑、养安、
小荒和凡人。
——都不是人。
阿剑不是个瓷器样的人,
养安不是个摇尾巴的人,
小荒不是个硬的起的人,
凡人不是个有感情的人。
阿剑脑袋里埋个雷,一触即发。
养安有尾巴,挂在裤腰带上。
小荒阳萎多年,无药可治。
凡人对爱与恨始终如一。
——都不是人。
气温降得越快,藏得越深。
阿剑藏起病,
养安藏起尾巴,
小荒藏起假正经,
凡人藏起他的身份。
阿剑的恐惧源于自身,
养安的不安跟阿剑一样。
就像小荒莫名其妙悲伤,
凡人的忠告出于衷肠。
——都不是人。
相对于伟大、优越的天神,
我们的存在,类似于微小的爬虫。
可以无梅,无林,
无艳阳高照,无哭泣与欢笑。
可以将自己封存,
蛰伏,并避开一整个冬季的寒冷。
2017-12-1
枫树底
枫树底适合在深夜怀念:
那些过往,如枝枝丫丫,
在日照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先人们在这里死去,
即使贫穷、卑微,
被树荫遮挡住雨露和阳光。
即使埋葬在后山的竹林,
与之遥遥相望——
也要祈祷,庇护子孙世代安康。
我在黄泥房的门槛上
静坐,用五年时光细数它的脉络,
从中寻觅它的欢乐与悲伤。
只见叶落,生长。
只见迎亲与送丧,
一路,吹着同样的唢呐。
多年后,我挺直腰板,
表现我的强壮。
它依旧老模样,随风悠悠荡荡。
老外婆用扫帚表达
她对日子的想法。比如
高兴,她会留下那些岁月的印记。
如果伤心,她就做一次秋风。
山里人,没太多世故——
只有会发芽的苗,和不老的树。
老枫树用它的生命力,
向我们证实,美到极致,
也终将成为过去,如它的叶子;
如小芳;如一个少年
孤独症的眼中,最饱满的乳房,
也会像这片土地一般沧桑。
2017-12-6
大雪
这些年,我总在抄袭自己,
将邋遢保持旧样,
将身体一如既往地糟蹋。
甚至不屑于修改
青春的幼稚、悲伤和绝望。
我知道这是一部格局低下的诗章,
但我乐意。
我衷爱它的旋律:
自由,散漫,像雪花一样肆无忌惮,
覆盖这土,这地,这比土地还乌黑的心肠。
2017-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