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渊又在闹铃响起之前醒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半年多了。
当别人仍在盘算着还能赖几分钟的时候,她已经关掉还没来得及响起的闹钟,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让全身都浸在凝固的冷空气里,等到脚底传上来的寒冷让她开始微微颤抖时,她再飞快地钻进衣服里。
最近越来越短的睡眠时间让还不到25岁的她也开始念叨着以前奶奶的那句话,“越老越没精神睡觉”。
白色墙壁上的白色挂钟发出凝重的滴答声,窗外也开始了一天的躁动,汽车启动的声音,公交刹车的声音齐涌而上盖住了那块白色时钟夜里的喧嚣。
小渊最近看了很多日剧,也暗暗在心里约定要像女主角一样充满元气地生活。她决定从今天早上一顿像样的早餐开始,冰箱里有鸡蛋,牛奶。
“就它们了吧”。
点燃燃气灶,蓝色的火苗就噗噗地直直地冒出来,她把放了鸡蛋的锅放上去,火苗被压弯,散开在锅的四周,呼呼地响着。小渊望向阳台,却意外地感觉到空气中似乎发生了些变化,灶上的这团火不仅加热铁锅里的水,也加热了仿佛已经凝固的空气,甚至那些安静的瓶子罐子也跟着这团火变得生动起来。
“生活还是很好的,如果用心去感受的话”,小渊在心里感慨着,“如果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就好了。”
小渊已经做了三年的文员,除了年龄,好像其他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即使现在做着不喜欢的工作,小渊还是能按时到达,按时做完老板安排的每一项工作,她也觉得很幸运,工作这么些年,她总能够应付的很好,所以这些年生活和工作都没有太多波澜。
现在,确切地说,昨晚,一个电话打破了多年的平静。
“............”“小渊,妈妈她........还是想先见你一面。”
“我还没有准备好,过两天给你答复。”小渊迅速挂断电话。电话里提起的“妈妈”是小渊的生母,在小渊不到5岁的时候突然离开家,跟另一个男人走了。因为爸爸远在他乡工作,电话不通仅靠书信的年代,父亲也未来得及做什么去阻止母亲突然的离开。
打来电话的是母亲在那家生下的女儿,小渊并不知道她怎么弄到自己电话号的,也并不想知道。
关于生母,小渊只记得,她离开的那个下午,她把泪水流尽了,嗓子喊哑了。也是从那个晚上开始,她开始害怕黑夜,害怕一觉醒来,周围的一切都会像妈妈一样突然消失,这也大概就是别人说的“没有安全感”。
爸爸在第二年也有了新家,小渊并不想跟他们一起生活,事实上,是小渊不知道在这个新家里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于是最终决定回爷爷奶奶家,跟他们一起生活。为此,小渊被父亲狠揍一顿,但最后父亲还是同意她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就这样,小渊从五岁开始,就收敛起对拥抱,对父母宠爱的需要,就那么在爷爷奶奶的照顾和别人偶有的同情中成长着。
小渊磕绊得读完初中,高中和大学,终于找到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告别同家里伸手的时代。
一生也许就这样平凡又平静得过完。现在,那个消失了二十年的人,突然说想见她一面,母亲也没有像小说里得什么不治之症,她只是单纯得想见她一面。
其实,这些年,小渊也不是没有想过去见她一面,说不清这想法源起何处,只知道此生还想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非常平静地告诉她,“没有你,我依然过得很好。我爱过你,也恨过你。现在我只想谢谢你给我生命。再见。”
小渊曾经告诉朋友,母亲大概是她这一生无法原谅的人,小渊觉得如果母亲没有离开,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凄惨”。
小渊时常想,母亲的离开就像蝴蝶煽动了翅膀,搅乱了他们幸福平静得家庭,搅乱了她的命运,搅碎了她的梦想,让她生命变得没有那么完整了。总之,今天所有的不幸,似乎都可以归结到那只无缘无故煽动翅膀的蝶。
“我要不要原谅她呢?”小渊在很久以前,已经开始问这个问题了,问过朋友,问过陌生人,都不是她想要的回答。这答案,不知何时能找到。
只是现在看着燃烧的炉火,恍惚间觉着,因果轮回,究竟是谁种的因,谁又接到了果?我们作出的每一个选择,不都是要承担结果的吗?自己或者别人。
生命中,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丢了再找回来的,更何况是曾经爱你至深的人。
“此生勿念。” 小渊给那个号码发出了这条短信。
锅里的鸡蛋也熟了。美好的早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