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位于浙江嘉兴,是江南六大古镇之一。单一个嘉兴就很有意思了,不仅有红色摇篮南湖红船,还是射雕中丘处机醉仙楼大战江南七怪、黄药师烟雨楼激斗全真七子等重要情节发生地;乌镇名头就更响,特别是近些年随着一众文艺青年勉力疾呼而声誉日隆。如此种种,无法不让人对这片土地心驰神往、意欲一睹究竟。
我、小孟、小愚一家三口,偕了丈母娘、二姨、三姨,一行六人慕名前来,从杭州赶到乌镇,办完入住手续,天已尽黑。虽然大家都有些疲惫、想早点休息,但实在不愿浪费夜游乌镇的机会,毕竟次日下午就要离开这里去往苏州,于是稍事休整即戴月出发。
乌镇有一个西栅,一个东栅,我没有考证过为什么叫“栅”,只是简单理解为坐落于镇西、镇东的两个村子。我们的夜游,是夜游西栅。虽然西栅商业化气息已经比较重,但慢踱石路木桥、静听潺潺流水、闲看画舫穿行,依然可以想见那刻印灵魂深处、穿越千百年的梦里江南。乌镇之美,比之暖风醉人的吴会、桨声灯影的秦淮少了些许繁华,多了几分素雅,私以为更能代表“小桥流水人家”的印象水乡。走了一段长路,大家都有点饿,打卡网红美食是不二选择,一碗吴妈馄饨下肚,满满人间烟火,足慰仆仆风尘。饭毕,丈母娘、二姨、三姨先带小愚回客店睡了,我和小孟又溜达了一圈,行走在茫茫夜色,扑鼻的是葱包烩、萝卜丝饼的阵阵香气,入耳的是几处酒吧摇曳的歌声,及目的是深夜关帝庙、白莲塔的寂寞和肃穆,一切的一切让人放空而平静。而今每每回想,总习惯把夜游乌镇和自己十多年前夜登衡山、五六年前夜访丽江、两三年前夜走盘龙岭联系起来,认为夜游游的不是景而是心,正如王子猷雪夜访戴,苏轼夜游承天寺、夜归临皋,岳飞《小重山》那样,与其说是由景生情,不如说是在洗去喧嚣的午夜,和自己的心坐下来聊一聊。乌镇的夜,是引人哲思的。
乌镇的早间又是安静的。次日清晨起床推门,恍如走入一幅水墨田园画,人在画中游,一草一木、一砖—瓦、一亭一巷,驻足即是风景。我们造访了茅盾故居,收获不少:一个是终于知道了茅盾不姓茅,另一个是觉得茅盾的老家挺大。大伙儿听说左近还有个木心美术馆,纷纷提出要前往观摩,后面因时间来不及而作罢。我想,对于我们这帮“乃不知茅盾,无论木心”的世俗之人,去美术馆无异喝着咖啡就大蒜、“秋水长天一色”,唐突西施的事情还是少干为妙。西栅之行已近尾声,必须加上不能不提的梅干菜烧饼,多好吃就不说了,反正每人限买5个。我和小孟很认真算了,连小愚一共能买30个,只是最后没有下决心买。
离开乌镇前,我们又去了东栅。东栅相比西栅,更加原生态一些,据说里面有很多原住民。对于东栅,倒没留下多少印象,只记得小愚一路哭着要买“咕咕鸡”,小伙儿船上爬竿的杂技,还有小贩叫卖时“你们要不要买,不买就不要看的啦”等疑似吴侬软语。
前面说了这么多好话,不代表我是乌镇“自来水”。如果单纯以景色为标准,让我给有名的、无名的、去过的、没去过的小镇排个名,我甚至觉得乌镇进不了前 100。那么,乌镇的意义在哪儿呢?我觉得,乌镇代表了一种心安理得的生活状态,而这,是今天大多数人不具备的。特别是近年来,随着世界经济下行,各行业、各领域、各阶层持续“内卷”,加之社会达尔文主义大行其道,在被时代裹挟前行时,很多人的内心都急需一份寄托,而乌镇田园牧歌式的安定,就临时承载和充当了大家的诗和远方。这,或许便是乌镇的最大存在合理。
想起以前有位领导讲过一句话,“时间是唯一的问题”。我曾经很认真推敲过,确信时间不是唯一的问题,钱才是。有了钱,就会减少烦恼、减轻痛苦,甚至延长生命。但现在我的观点改变了。诚然,钱是可以解决很多现实问题,但不会解决形而上的焦虑。人苦不知足,欲望无止境,成天忙忙碌碌、行色匆匆,来不及看眼前风景,及到金银多时、紫蟒长日,却已是苍颜白发、无福消受了。即便是最讲入世精神的孔夫子,在和弟子们谈论理想时,听到曾皙“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议论,不也是情不自禁地喟叹“吾与点也”么,何苦来呢?
木心有首《从前慢》,刘欢在春晚演唱过。我想,车马邮件都慢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今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快。其实,快与慢,今与古,本无所谓好、无所谓坏的;一如我眼中的乌镇,激赏也好、调笑也罢,他总在那里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照例一言不发、日复一日地迎接着、目送着八方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