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啃着烧饼。在扰嚷的街。我褴褛一身。人们在传说我挎着个破提篮回来,要饭。人人捏着鼻,跟着我,围观,窃窃声论:“看,那个小破鞋!”
“怎么有脸…”“嘻嘻,挎着什么,小孩!”“破鞋也能生孩子?破成那样!”“听说男人都在她肚皮上打牌玩”“照腚一踹,屌头都掉一筐”“有你家男人的罢”“她敢!她个小浪骚货只要敢瞄一眼俺男人,我能把她的眼抠出来,逼给她撕稀烂喂狗!”“狗都不吃”“嘻嘻嘻哈哈哈…”
我的兄弟对我喊:我以后要找不着媳妇,我就砸死你!滚!
我的老师说:最多再忍两年,就能嫁人了,这么急着找男人!给我们学校抹黑!我教了三十年学,从没见过你这样的败类!啊,我临退休,却没捞个职称,全是你的责任!我要是你,早死了!在这丢人现眼!
我的父亲疯了似地大喊大叫大笑大跳,踢得我满地打滚。脸被母亲打得什么也看不见。我没觉到痛,我希望双亲心里能好受些。我愿以死谢罪。人们无比兴奋地观看我寡廉鲜耻的下场。
我臭名远扬。越扬越臭。我是学校的臭典型,各个班级都写文章以我为戒。我站在大礼堂上,警戒着兄弟学校的学生们。做报告的有管教所的人,有教育界的人,还有些有头有脸的人。我有很多我没听过也没见过的野男人。
我是过街老鼠,崴倒在过道里,大会结束后,我被勒令退学。自己一点点爬挪起来。天就上了黑影。
好心人开车送我回家。父母忙不叠地谢。好心人对我父母说我精神有毛病。好心人一路斜着眼邪笑着揉捏我冰冷的孩子的乳房。我无助地求他这么说。我怕回家晩了,挨打。
无边的黑,我在墨黑里不辩方向地跑。狗群在身后汪汪地追。我惶惶地跑。
跑进一条河,群狗团团地狂叫,兴致高昂。水冰得我激凌一颤:我不会浮水。
死神在耳边嗡嗡地笑,水鬼使劲拽我的腿往下沉。怕惯了人,大口灌喝着绵软沉醇的水,醉得头脑空空地回响。我像一片羽,轻飘飘浮着水,我是一片云,惨淡淡晾着空。
我嚎啕大哭,大吐,哭得胆汁都吐出来,哭得再也哭不出声泪,再也无可吐地抽搐。鬼神也弃我。冷冷的风,一颗流星划过来,冰渣子一样落进脖领。靠着这冰冷的支持,顺着河堤,我一路走。不回头。见山越山,见水过水。见饭就吃,见活就干。一头疙瘩,一身褴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