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YangSiR说事-2023.12.20.】 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农历“冬至”即将来临。这些天早上,女儿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我,“老爸,‘冬至’可是快到了哦,我想吃麻糍。”哦,时间可得可真快啊,一转眼又到今年的“冬至”节气了。按我们老家的习俗,冬至这一天,是必须得吃麻糍的。
“麻糍”,是老家一带过“冬至”节日时所必需的、也是最典型的糕品,没有之一。其地位跟清明的“团子”和夏至的“麦粉类食品”大体是一致的。
麻糍的历史应该是很久远的了,从我小的时候起就知道,长辈们对待这个事情,那是非常的严肃认真的。不仅仅因为麻糍是用来吃的,需要特别认真的去对待。也不仅仅因为这个麻糍的做法非常的考究、过程也是非常的繁复。而是因为,在我们老家那一边,它还是在祭祀、祭祖时唯一可以摆上桌的“大米类供品”。供品中可以没有米饭,但绝对不能没了麻糍。
一代一代的这样沿袭下来,久而久之,麻糍就成了一种“文化”,一种“米食文化”或者说是一种“祭祀文化”。
麻糍的做法非常的讲究,须得用当年新打下的上好的糯米,浸泡一天一夜以后,蒸熟,然后放在石臼里,用新木做的木桩狠狠的击打之,使之成糊状。这个过程,击打者是很费力气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一般能吃得消做这事的,绝对是村里的大力士。而且因为考虑到,这玩意是要上供给“祖先”享用的,所以,但凡当年家里死过人、办过白事的,这种家族里就算再有力大无穷的大力士,村里人也绝对不会请他来击打麻糍的。——跟鲁迅先生小说里那个“祭祖”的套路几乎完全一样。
击打麻糍的场景,必定是很壮观的。一大群人围观着、谈论着、嬉笑着,在各式的指指点点中还夹杂着张家长李家短的花边新闻,比如李二狗因调-戏老胡媳妇被爆揍、张二麻子偷看邻居孙寡妇洗澡跌落土墙而摔折了腿……农家特有的“热闹场景”便很自然的呈现了出来。
当石臼里的“食物”差不多成粘稠状时糊状物时,须得在边上准备一个面积较大的平整的处所,如篾席一类,先在篾席上均匀的洒上一层厚厚的芝麻粉,绝对的香气扑鼻。把糊状物放在这层芝麻粉上,用手摊平,摊成大约一公分左右厚度的一张“大饼”,再把边上多余的芝麻粉洒在其上面,使这张“大饼”的两边都沾上这种香喷喷的芝麻粉。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会有很多人帮忙。“做任何事情都是轰轰烈烈的”,这才能体现农家特有的“大团结”精神嘛。
有考究一点的人家,还在这张大饼的上面洒上些许红糖,但这基本上是最奢侈的事情了,村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这条件。倒是有很多的人家,自己用小麦及其他五谷杂粮熬制了同样粘稠状的“麦芽糖”,倒上这层“大饼”的上面,吃起来的口感,并不比正宗的红糖来得差。
当然,现在麻糍的“品种”可是越来越多了。在蒸糯米的时候加入适量的“红豆汁”后就成了“红豆麻糍”,加入“绿豆汁”后成就“绿豆麻糍”……反正只要“你想要”,不管什么品牌,都是可以加工出来的。而且用的是农家自己地里种的粮食,货真价实绝不掺假,所以吃着放心。
待“大饼”稍冷却之后,拉起其中的一边,对折,使之成为类似于“三明治”一样的形状。然后用刀把这整个大饼,一刀一刀的切成边长不超过8公分的菱形状。到这一步,基本上可以算是大功告成了。
如果能趁着微热咬上一口,啧啧啧……那滋味,无法表述。
因为麻糍主要是用来供奉祖先、供祭祀用的,所以这个“成品”中最好的部分,一般是比较柔软、糖分相对比较多的那一部分,切下来后需单独存放。而且这一部分是绝对禁止女性碰触的。至于哪一部分是“最好”的,旁人不知,但那些操作的师傅们心里肯定是很清楚的。就算他们真的胡搞,也没人敢提出来——在这个行当里,有谁比他们更专业?
当然,祖先肯定吃不了那么多,充其量也只是一种形式。那么剩余的部分,还有那些边边角角的部分,基本上就可以让大家大快朵颐了。
所以现在也很清楚了,麻糍为什么是成对出现的。因为它本身就有上下两层,用刀切完,这两层就成为了“一家人”,农村人戏称这是“一床麻糍”。在这里,作为“量词”用来形容麻糍数量的,不是“只”,不是“个”,也不是“斤”,而是“床”。
麻糍是用糯米做的,这玩意不太容易消化,尽管味道实在美,但却吃不了多少。而且就这糯米,本身的粘性就比较大。据长辈们说,我们老家祠堂里的那些个“地砖”就是用先祖们用糯米和蛋清混合以后做成了粘合剂,一直到现在,你想撬起任何一块,几乎都不太可能。所以正常情况下,一般一个成人,一次性最多吃二块,就会觉得很撑。
所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这么大的一个“米饼”,这么多的麻糍,一下子吃不了,咋办?其实也简单。一般情况下,冬至时节,天气比较寒冷,吃不完的食物就放着吧,反正也不会坏。只是放着放着,这麻糍没过几天就硬得像钢铁一样的了。
这事放在现在,也就不难处理了,直接将这么硬的麻糍放进微波炉里,一般加热40秒种左右就可以食用。只是用微波炉加工的食物,口感上稍微有点改变。用筷子轻轻一挑,“糍”断丝连……蘸上一点糖啥的,味道不在太赞哦。
不过早先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条件。于是乎,聪明的前辈们想出了一个更妙的办法。用火把锅烧热,用少量的油将热锅擦一下,然后把这个硬得不能再硬的麻糍放在锅里稍微烤一下,烤到两边微黄就出锅。——真正的外焦里嫩啊!
突然想到,对于“吃”,没有什么可以难得到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伟大的人民的。
上一周的周末带着妻女回老家探望老妈,顺带着去老爷子的墓地转了转。不管怎么说,给老爷子上柱香那是为人子女者必做的事。
下午临回来时老妈特意给我一包已经装好的麻糍,说是让我回家后烤给女儿吃。老太太还是很在意她的大孙女的,印象中几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时候,小家伙第一次品尝她奶奶给她做的麻糍后赞不绝口意犹未尽……然后这事老太太就记下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给我捎来这样的一包。本想推却,但不忍拂了老人的好意,我就收下了。原本我是打算回家路过镇上的时候买上一点的,但老人家说,现在全镇就只有一家店自己动手做麻糍了,一般早上可以买到,你现在去,还不一定能买到。
从老家回来的时候,我特意绕道去了一趟镇上,四方打听,总算让我找到了这家在农贸市场边上并不起眼的小店。因为家里人都比较喜欢这玩意,所以我一下子买了“30床”已经成型、外表已经有些冷硬的麻糍,方便路上携带。管店的大伯很热情,也很自豪。因为确实全镇只有他这么一家麻糍“专营店”了。当然,现在的麻糍已经不像当年那样靠人力击打出来的,而是用的专门的机器,可以说是“规模化”生产了。大伯说,只要别人有需要,他什么时候都可以生产,什么时候都可以让人们吃到热乎乎的麻糍。而且价格也便宜,2块钱“一床”,生意挺好,每天供不应求。老芊拿出10块钱打算买几床新鲜出炉的,准备回来的路上吃,不成想大伯非得给老芊六对麻糍,说是“买五送一”。纯朴的民风一览无遗。
趁着和大伯作交易的间隙,跟他聊了几句。我问大伯,原先麻糍很普遍,现在为什么这么紧俏?大伯说,他这一辈,他的那些老哥们当中,掌握这项技术的,也只有他了。我又问他,为什么还在“坚持”着这一份古老的手艺。大伯说了一句很实在的话。“没有麻糍的冬至,哪像个节啊!”
我呆了一下,突然悟到。是啊,麻糍可不仅仅只是麻糍,它已经成为了一种节日的象征。事实上也可以说,是一种“节日文化”的代名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