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热爱乡村,如同我热爱清澈简单的生命。
我是在乡村出生的。黄土堆砌起来的房屋,一块一块砖头的痕迹棱角分明;门前贴着一朵小红花——大概是我上幼儿园时候在学校得来的。
屋后是连绵的山脉,一座接着一座,像是同胞的兄弟,分不出彼此。黄土地泛着些许黑色,又被掉落的树枝树叶遮挡起路途。
一到春天,大把大把的山脉好像全部从苍老中复苏——树上的绿芽破“皮”而出,枝叶摇曳起绿色的身躯,葱葱郁郁的野草从冬天黝黑的黄土地探出头来并且开始疯长着,像是把季节当成某种虔诚的信仰,又像是某种笃定的狂热,叫嚣着无以复加的荣光。
梨花枝头的雨滴尚未完全消融,五月的樱桃就带着新娘的红盖头端坐在枝头——那样的红灿灿,像是要出嫁的姑娘的唇,还带着春天百花的芬芳以及初上枝头的鸟儿的羞涩;又像是一汲甘甜的清泉,清澈透亮,裹着夏日的凉风和绿荫。
吃完了门前的樱桃,满山的板栗树就成了心中新的盼望——叶子绿得透亮,开始结果了——板栗果子小小的,挂在枝头,像是人们心中许下的丰收的愿望全都有了有形的实体——那是大人们的愿望:果子结得越多越好,越大越好——这样丰收的时候就可以卖个好价钱,之后的生活也能有个指望;而对于孩子们来说,那愿望可要单纯浅薄得多——快长大吧,快长大吧,这样就可以吃了。
日子再久一点,等到七八月份的时候,满山满山的野果——黑色的野葡萄,绿色的刺果子,红色的我忘了叫什么名字,只是长在大片大片的绿中,一枝独秀,很容易就能找到,一找一大把,塞进嘴里,都是甘甜的味道。水分可足了呢!
门前池塘的荷花也开了,开得灿灿烂烂,像是无拘无束大笑着的青春少女,整个池塘都散发出生命的气息。莲蓬层次不齐地生长在满池的荷花中,我们常常采了去吃——我想大概因为我们是小孩子的缘故,所以从没有因为这个受过责罚。甚至一些大人会来分享我们的“战利品”,然后由这莲蓬如何地甜说开去,今年的气候怎么样啦,谁家的姑娘考上什么大学了,谁家的老人去算了命……
夏日就在这样的家长里短、嬉笑天真中萌芽、生发、繁盛,最后又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消融:突然天就黑得早了,短袖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收进了衣柜,尽情玩了一个暑假的孩子黑着皮肤又开始上学了。
我总是喜欢夏日的傍晚:太阳西斜着一点点下落——那样圆滚滚黄灿灿的夕阳,镶着红色的光环。它落在半山腰,落在树梢,落在人家的屋顶,而后又消失不见。我清楚地知道,它是去大地的怀抱安睡去了,如同我清楚地知道,明天早上它又会从另一边重新升起一样。
一代代的人们,从这里出生,又从这里出走,就如同我——据说我六岁不到的年龄就离开了这里,而后一年回来一次。
大地沉默着,承载着白日和黑夜,又走过了烈日和风雪;太阳沉默着,东升西落,日复一日。而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却从来不曾静默——婴儿啼哭着第一声,孩童们追逐嬉闹,年轻的男孩女孩和心爱的人说着悄悄话,中年的人们谈论着家长里短,老年人感叹起世事无常,还有的人哭着逝去……
这就是我爱的这个乡村,这就是我深爱的这片土地。
我热爱我的乡村,热爱这片土地,如同我热爱清澈简单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