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美术培训班在师范大学体育系顶层的一个大礼堂里。里面大概能容纳200人左右。
学生来自全国各地---对于这件事她很不解。她一直认为这个美术培训班是针对河北考生设立的。培训班看上去很不起眼,也可以说有些不体面。
它没有名字甚至连一块牌子都没有。但这些缺点并没有阻碍它的声名远扬。学生们口口相传的魅力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东北的、西北的、西南的、东南的......
他们千里迢迢的从故乡赶到这里。而且其中很多人都有过在中国最牛的几所美院里学习的经历。按道理,在那样的艺术氛围里浸淫过的人,对这个地方应该是不屑一顾的。但事实恰恰相反,联考前的几个月,他们就像迁徙的候鸟一样从全国各地涌向这里。直到考前一两个礼拜才离开,各自奔赴考场。
他们的到来,就像一股清新的空气,给这个培训班带来了勃勃生机。除了最前沿的考试资讯,还有各种风格不同的画风,让我们这些后来者大开眼界。
她家和美术培训班,分别在某路公交线的起点和终点附近。每天她都顶着星星乘坐最早的那趟公交车出门,晚上再伴着月亮乘坐最晚的末班车回家。
在200人的大教室里,能抢到一个好的位置,是一件十分考验能力和体力的事。而她竟然做到了。
在抢座位这件事上她绝对是气死小辣椒,不让独头蒜。座位抢的是风生水起。给众考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不堪回首的痛苦印象。
后来她去帝都参加其他美术院校的考试时,经常会遇到不认识的人对她说:“我认识你,你抢座位很有一套。”听了这话,她只能尴尬的笑笑,恨不能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事情到这儿还没完,上了大学后,班上的好几个同学调侃说对她抢座位这件事印象特别深刻,说完后还友情奉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她对他们的印象却属于那种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谁是谁的路人甲路人乙状态……。
她总是在培训班还没开门之前的40分钟左右到达,那个点门口几乎没有人,经常是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或看看书,或听听歌。偶尔也有那么一两次例外,个别一两个积极的家伙抢了先机在她之前到达。
开门后,她第一个冲到自己精心挑选的座位前。昨天放学走的时候她把自己的画板放在凳子上,她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了。可是现在,自己的画板却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别人的画板。这让她十分恼火,对于这种鸠占鹊巢的行为,脾气火爆的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她决定给那个胆大妄为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她拎起那个画板,像扔飞碟一样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然后快速找到自己的画板,抱着它安安稳稳的坐在那个座位上死死盯着那个‘挑衅者’。
被扔了画板的人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言,捡回画板重新寻找位置。她以为这件事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以后就没有人再敢打她座位的主意。可事实上,总有不怕死的后来人想挑战一下她的权威,这也成就了她扔画板的标志性动作。
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和那位先驱者一样---出师未捷身先死。而她究竟扔过多少个人的画板她早已记不清了。
经历了那次有惊无险的雪夜惊魂之后,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省去奔波之苦,她爸爸托人在培训班楼下为她找了间宿舍---专门为体育特长生安排的宿舍。
她住进去后,惊奇的发现,那个被她扔过画板的女生也住在这里,她们之间只有一铺之隔。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住进来后,她明显感觉到了那个女生看她时的挑衅眼神。
从小学到高中,她妈妈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和同学打架”虽然她不想打架,但她从那个女生脸上挑衅的神情读出,这一架在所难免。
作为一个谦谦君子,能动口解决的事,她绝不动手。但是如果不幸对方是个小人,那她也只能屈尊用小人的手段对付她。她从来没有打过架,所以,对于打架这件事,她感觉既新鲜又刺激,既渴望又忐忑。
宿舍里到处弥漫着的紧张空气,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正身处在一个随时可以引爆的火药库,而且只需一个小小的星星之火,瞬间就会让她灰飞烟灭。等待的过程充满了煎熬。她知道,对方正在寻找机会,一旦时机成熟,“战争”即刻打响。
对方是一个膀大腰圆、彪悍凶狠的家伙,一脸横肉,满眼杀气,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威武的“黑铁塔”,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而那时的她,还不像现在这般健硕,瘦弱的就像风雨飘摇中的一片小树叶,不堪一击。
单凭外在条件,她明显处于下风。
有那么几次,“黑铁塔”挑衅似的在她面前握着双拳把关节摁的嘎嘎作响,这声音强烈地刺激着她的耳膜,恍惚中她脑袋里闪过一个惨烈的画面:“黑铁塔”挥舞着那两个铅球一样的铁拳,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手法游刃有余,就像庖丁解牛一样,各种花式令人目不暇接。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铁拳下自己的肋骨咔擦咔擦的断裂声。
打累了,“黑铁塔”站起身轻蔑地看着地上自己的杰作。身为一个完美主义的处女座,她对眼前这个结果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满意,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嘴里啧啧的响着。
也就半柱香的功夫,突然,“黑铁塔”张开血盆大口,狰狞的笑着,突兀的牙床骨下,牙齿寒光闪闪,就像一把把透着杀戮的尖刀。她一步步靠近地上那个垂死的人,用她那性感的摇摆盛臀姿态优美地完成了一记绝杀,成功的把她坐成了一块的血淋淋的鲜嫩猪排。
想到这里,她的心砰砰砰砰地乱跳,手心里也全是汗。心说:“这不会变成现实吧。”虽然如此,但她清醒的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恐惧,心怂脸决不能怂。
她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立刻浮现出泰然自若和不屑一顾的表情,而恰恰是这个轻描淡写的表情彻底打乱了对方的心绪,这让“黑铁塔”明显没了底气。
显然这不是她预想的结果。她气急败坏地在她耳边恨恨地说到:“走着瞧。”她白了黑铁塔一眼嘴硬地说道:“怕你啊”其实心里怕得要死。她深知,对付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这一天终于来了,那天是个星期天,培训班不上课,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出去玩了,只剩下她俩。对于黑铁塔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时机。
这个宿舍以前是一间教室,前面有一个讲台。讲台上摆放着脸盆之类的杂物。其中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塑料脸盆里装满了水。
黑铁塔趾高气昂的指着正在上铺看书的她狠狠地吼道:“你给我下来。"她不动声色的从上铺慢慢顺着梯子走下来,两眼直直的盯着黑铁塔,满脸笑意。黑铁塔奇怪地看着她,脸上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
就在黑铁塔走神的功夫,她出其不意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向黑铁塔。脑袋撞在了黑铁塔的肚子上。黑铁塔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脚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那个装水的塑料盆里。只听见咔嚓一声,盆碎成好几瓣,水流了一地。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黑铁塔那杀猪般的嚎叫在宿舍里久久回荡......
中午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她发现宿舍里站满了人,一个个杀气腾腾。他们都是黑铁塔的老乡,有男有女。
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迅速向周围扫了一眼,看看有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突然她看见门边有一根木棒,那是一个坏掉的老式墩布——因为在那根木棒的前端还残留着几根钉子。她沉着地走进去,把木棒拿在手里。心里已经有了对付他们的主意。
她冲那伙人笑笑:“想打架啊,好,奉陪到底。我正发愁我这从小练就的功夫没有用武之地呢。今天正好可以练练手。不过,这里是宿舍,地方有点小。施展不开拳脚。咱们到外面操场上。你们刘老师和王老师正在那儿等着呢。咱们让她们给评评,看看谁更技高一筹。”
听了这话,他们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问她:“刘老师和王老师和你是什么关系?”看着他们紧张的表情,她知道她的计策奏效了。但她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他们对此是有所怀疑的,她必须再添把火,让他们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想到这里,她表情平静地对他们说道:“我们啥关系你没必要知道,你需要知道的是,今天你们一旦动手,晚上就得滚蛋,绝对等不到明天。你们现在可以去窗户那儿看看,刘老师和王老师是不是在操场上。还有你们最好掂量掂量,看看是哥们儿义气重要,还是你们的前途重要。”说完这番话她爬上她的床铺,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其实,刘老师和王老师她只是见过,根本不认识,中午吃完饭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她们在操场上聊天,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聊不完。她成功的利用了这点,所以才能兵不血刃地赢得了这场“战争”“黑铁塔”后来向她道了歉,她也表现出了她的诚意。
"黑铁塔"说:“由于没有替换的衣裤,那天她就那么穿着湿毛裤坐在暖气上烤了一上午。”她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心说:“被那么一个庞然大物坐着,暖气的心里肯定被满满的阴影所覆盖。”
专业考试的时候她又一次见到了“黑铁塔”,她真心地祝她考试顺利,考完后,“黑铁塔”说她想在保定同学这儿再玩几天。而她早已归心似箭,“黑铁塔”把她送上火车,在火车即将开动的时候,她冲“黑铁塔”摆摆手说了一句很江湖的告别词:“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