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接到了川子的电话，他说：“小汀，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张篇你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了解，你当年对他那点心思我们也都看在眼里，现在你俩都单身，多好呀。”我打断了川子的话，说了句谢谢，但是我们并不适合。
当年的张篇，是我爱了一整个曾经的男孩儿，是我暗淡青春里熠熠生辉的光芒。
1
我和张篇是高中同学，可是在那个七十多人的班级里，第一年，我们几乎没有交流，他给我的最初印象就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张篇是物理课代表，每次发作业的时候总是扯着嗓子喊每位同学的名字，然后不管多远，都刷地一下子，把作业本给飞过去。他第一次发到我的作业本的时候，大呼小叫地喊了十几遍“姜小丁、姜小丁，谁叫姜小丁，有没有这个人？”那时我正在埋头背英语单词，潇潇推了下我的胳膊说：“小汀，好像在叫你”。
“我叫姜小汀，不是小丁”，我抬头认真地矫正到。
“谁知道你那字怎么读，连名字都起得这么绕口，怪不得是语文课代表。”
语文课代表怎么啦，瞧不起谁。但是我只在心里嘀咕了两句。
那时候我性格内向，再加上我是一个在破烂初中里踩了狗屎运才考上的这所重点高中，整个班级没有一个熟人，更没朋友，所以我就像一个可怜的小受气包一样，忍气吞声着。
而他让我讨厌的地方还不止于此，每次数学老师叫他去黑板上做题，他总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吊儿郎当地走到黑板前，刷刷地写一阵子，然后转过头，把粉刺往后一扔，走下讲台。那副德行，简直让人想上前抽他两个巴掌，再加一句，学习好了不起啊！可事实证明学习好就是了不起啊，就这副没素质、没教养的德行，老师们却都对他宠爱有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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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张篇的看法改变，是在高二那年，那时我和潇潇、苏瑾开始交好，而潇潇跟张篇、川子坐得很近，所以我们也开始有了些点头之交。偶尔我和潇潇、苏瑾吃饭的时候遇见张篇和川子，几个人会凑到一张桌，潇潇跟他们的话比较多一些，我和苏瑾，基本上都是听客。
通过简单的接触，我发现，其实张篇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人，在一个桌上吃饭，他总是会帮大家拿好餐具。我们那个时候吃完饭后是不必自己收拾餐桌的，但张篇总是带头把餐盘放到水龙头下面，他说，顺便而已，免得食堂阿姨那么辛苦。这倒令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高二那年初冬的一个下午，潇潇过来问我，晚上吃什么。我说，你跟苏瑾去吧，我不吃了，大姨妈来了，肚子痛想趴一会。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张小纸条，那时候，我们在学校并没有诸如微信、QQ等的聊天工具，同学之间交流的主要方式就是传纸条。隔着一排排的座位，一个一个的往前传，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一样的曲折，到最后也不过是，借我一支笔、晚上放学等我一会和你怎么生气了之类的一句话。
那么当然，我收到的纸条上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吃饭呢？让我意外的是落款处的名字：张篇。他居然会关心起我为什么不去吃晚饭，在那之前，由于性格原因，我朋友不多，更加不会有哪个男生像这样主动关心过我，所以在看到落款名字的那一刻，我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股暖流，像是碧波荡漾的小溪，被泛起了阵阵涟漪，又像是终年不见天日的寒冰，被乍暖还寒的初春阳光照耀着，融化着，温暖、又不灼热。而我当然不能说自己因为来大姨妈肚子疼才不去的，就随便扯了个谎，说胃疼，吃不下。
下课，他们一行人出去了，留我，一个被突如其来的小幸福砸晕了头的情窦初开少女，在座位上，回味着之前小纸条带来的小美好。
“小汀，这杯奶茶你趁热喝了吧，不是胃疼吗。”
我抬头，看到张篇手里拿着一杯热腾腾的红豆奶茶，站在我面前，目光温柔，嘴角含笑。那一刻，少女柔软的心，被深深吸进他波光淋漓的眼眸里。都说红豆煮相思，果然，那一杯红豆奶茶，牵动了我所有相思的心弦。从此，我爱上了张篇，爱了整整一个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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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张篇逐渐交好，偶尔传传小纸条，他叫我小丫头，而我就叫他的名字，心虚的人总是刻意划清界限，用若无其事的外表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越是心里不够坦荡，越是会把自己拎得很清。纸条的内容有时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心情，有时是一道数学或物理题，也有时，是一首歌的名字。我沉浸在这种小美好中不能自拔，我常常窃喜，有这样的惺惺相惜。
初夏的时候，张篇喜欢在晚饭后到篮球场上挥汗如雨，而我喜欢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向他眺望，无论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在篮球场的哪一个角落，我都能在人群中第一眼找到他。那些年，家乡小城的夏日傍晚，天空总会有的大片的火烧云出现，将整个天空染成红彤彤、金灿灿的颜色，绚丽夺目，如诗如画。当年的窗前，无论是天边的鸿福巨作，还是操场上肆意奔跑的张篇，都让我沉醉。仿佛只有那样绚烂的天空，和天空下神采飞扬的少年，才配得上盛夏光年四个字，而我之后遇见的所有夏天，都只能称作酷暑难耐的夏日。
我总是，掐算好张篇打球结束的时间，去楼下超市里买一瓶冰镇的冰红茶，悠闲自在地往班级走，然后在楼梯口制造出一场盛大的偶遇。他总会幸灾乐祸地抢过我手中的冰红茶，两三口就喝完一瓶，在空中画一个漂亮的弧线，将饮料瓶丢进垃圾桶，而我总是气急败坏地说他惨无人道，欺负弱小女子，却在心中暗自庆幸阴谋得逞。
我喜欢看他从我手中抢过红茶时的霸道模样，我喜欢看他仰着头喝水时，合着咕噜声音跳动的喉结，我也喜欢看他用饮料瓶在空中划过弧线的帅气手势，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魂牵梦绕，沉醉其中。
我主动跟班主任要求坐到讲桌旁边那个没人愿意要的位置，打着努力学习认真听讲的幌子，其实我只是想让张篇每次下课都能经过我的身旁。
他习惯在经过我身旁的时候都会轻拍我的头，而每一次，他手的温度都能穿过我长长的黑发，抵达我的心脏，让我久久不能平息那剧烈而又狂乱的跳动。
4
转眼到了高三下学期，学校组织春季运动会，我在跳远比赛的时候扭了脚，张篇一边骂我笨，一边背着我急匆匆地往医务室跑，医生说右脚脚踝扭伤，还有些轻微的肌肉拉伤，结果就是之后的半个月，我不能独立行走。
那是一段细碎而美好的甜蜜时光。虽然每天都跑医务室，虽然走路需要人搀扶，但是没关系呀，因为张篇会在我身边，给我讲那些生涩难懂的物理题，帮我打饭，送我去换药。
那段时间，我每晚都做同样的梦，梦里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和英俊潇洒的张篇站在一起。
班上所有的同学都在背后窃窃私语着我和张篇的关系，就连潇潇都说张篇实在对我太好，如果不是喜欢我，打死她都不相信。潇潇每次这么说的时候，我都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傻笑。
那时的我怎么会知道，他真的就不是喜欢我呢！
5
高考倒计时只剩30天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写板报。那天正好是周日，下午，我一个人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写一些酸溜溜的毕业感言。张篇一个人默默地走进了教室，看我在黑板忙得不亦乐乎，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我写下倒计时30的数字后，他说：“小汀，有个事问你。”
“有什么事直接问呗”他的反应有些异于往常。
“苏瑾是不是要走了？”
“对呀，这几天吧，你怎么知道？”苏瑾是高一下学期转过来的寄读生，户口在外地，所以临近高考她要转回当地的高中参加高考，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消息。但是一向跟苏瑾没有什么交集的张篇突然关心起苏瑾的事情，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喜欢苏瑾。”
他说完这句话，我竟有一分钟没有回过神来。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掷地有声，干脆利落，却像无数只利箭一样穿过我的胸膛，直逼我的心脏。他怎么会喜欢苏瑾呢？不是应该喜欢我的吗，不是全世界都知道张篇对姜小汀好得无人能及吗？
“我第一眼见到苏瑾就喜欢上她了，可是我每次见到她都会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张篇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刺，狠狠地往我心口上戳。我没有办法再继续听下去，只能落荒而逃。
我像是失去了全世界一样，突然觉得自己好孤独，整夜整夜的失眠，偷偷在深夜里流眼泪，之前，为了能有资格站在张篇身边，我拼命的学习，可是现在我再优秀又能怎么样呢，给谁看呢？我甚至觉得找不到生活下去的意义，但我却依然强颜欢笑地对张篇说，喜欢就去追呀。
苏瑾走之前，张篇真的向她表白了。
那些年，是我真真正正用心爱一个人的年纪，只要他快乐，那么我愿意独自吞噬所有的悲伤。
很久之后，我和嘉丽一起在图书馆看张爱玲传，看到张爱玲在痛下决心离开胡兰成前，把所有积蓄都给了背叛自己的胡兰成时，嘉丽气急败坏地说张爱玲太傻，对待一个如此薄情寡义的男人，却把所有的积蓄拱手奉上，然后孤零零的一个人身无分文地远走他乡，寄人篱下、举步维艰，太不值得了。可是嘉丽，她定是没有掏心掏肺地爱过一个人，如果有，她便会知道，真心的上一个人是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护他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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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后，张篇和苏瑾在一起了，我笑着对张篇说祝福。真好，他终于跟心仪已久的姑娘在一起了，可转身的时候却被自己眼角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大学四年，我们很少联系。后来，听说张篇和苏瑾在那场兵荒马乱的毕业季中各奔东西了。我们依然在各自的生活中奔波忙碌，鲜有交集。
直到前些日子，在潇潇的婚礼上相遇，得知他过得并不很如意，毕业签到了外省的一家国企，效益不太好，工资不高，由于经常在外奔波，也一直没有女朋友。当听到我也单身时，略有惊讶。而川子顺势说：“张篇正好也单身，还一直让我介绍女朋友呢，我看你俩挺好的呀，这么多年老同学，彼此也了解。”
我本以为这只是句玩笑话，可是没几天，川子组局，正儿八经地聊了这事儿。“小汀你条件不错，没什么可挑的，张篇虽然现在工作不太好，但家里能买房买车，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年底他把那边的工作辞了，回来重新找一份，应该也不会差。”川子在那滔滔不绝着，张篇不说话也不阻拦。我听着川子的话，心里很难过，八年前，如果有人撮合我和张篇在一起，我心里能乐出花来，激动的整宿睡不着觉，然后牵着他的手，满世界的招摇。可如今这场景实在令人心酸。
那些年我爱你，不是因为你能买得起房买得起车，不是因为你是个还不错的结婚对象，而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是你。不管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山高还是水长，只要那个人是你就好。但是这一刻，我惦念了一整个青春的爱情，却在光阴里被染上了世俗的味道。
我记得那年张篇背我去医务室路上，额头渗出的每一滴汗珠。
我记得那年同学录上张篇为我写下的：感谢有你，一路相随。
我保留着毕业那年，有张篇的每一张合影。
也许我们都一样，曾经用一整个青春去惦念过一个人，他是那样的美好和无可替代，他是你心口的朱砂痣，是你床上的明月光。可是多年以后，再次遇见的时候，你才发现，原来他不过是这世间再平凡不过的男子或女子，逃不出世俗，也躲不过岁月。原来你也并没有那么爱他，让你一直耿耿于怀和念念不忘的，只是青春里遇见爱情的感觉，魂牵梦萦，却又无能为力。
而那句在胸口横亘了多年的我爱你，也终于变成了过去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