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这个人很有意思。

他有很多奇怪的爱好。相对于他的性格而言，人们往往会局限于他的藏书癖或者收集火漆塔罗牌等一系列诸如此类的玩意儿。一方面人们觉得他文艺又古板，另一方面人们觉得他幽默又傻。这是绝大部分人的想法。有一个爱好令他自己都很稀奇，但是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

女装。

是的，就是女装。

如果不是因为女装的话，张先生也不会和张小姐如此熟识。关于女装的起因，是张先生信誓旦旦地承诺。

“如果我概率论和经济学补考过了，我就女装。”张先生背水一战，张先生破釜沉舟，张先生输的彻底。他的思想局限于“和”字上，可是当他刚发出概率论及格的说说时，当初的承诺如影随形地出现在评论区。

张先生又好气又好笑。

张先生甚至跃跃欲试。

大家也觉得很稀奇。张先生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女装。于是女装那天，张先生起了个早去教室化妆然后穿衣服。张先生觉得穿汉服不算是女装，宽袍大袖的…

当张小姐出现在教室里看见他时的表情，张先生明白了。

张先生女装真的很一般。

女装那天有点凉。秋天慢慢爬向银杏路，秋风吹得张先生有些腿冷。他抿了抿宽厚嘴唇，显然他还不习惯嘴上涂的口红。张小姐轻轻挽着张先生的手，这个动作很自然，好像他们只是姐妹而已。

可是张先生心里已经翻起惊涛骇浪。距离张先生失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显然他已经慢慢从悲伤中走出来了。当初和张小姐的聊天也开始于张先生的失恋。张小姐作为张先生的众多朋友之一，也来安慰张先生。

可是谁能想到，张小姐这么一安慰，竟然把自己搭进去了呢？

张先生很想知道，那时候在图书馆电梯里，他壁咚张小姐时，张小姐是怎么想的。他只是看见张小姐的脸慢慢变红，然后小声骂了他。

“流氓。”

电梯里很吵，大家有说有笑，没有人注意到电梯最里面对视的两人。

张先生没想到，这是张小姐第一次说张先生“流氓”，但也绝不是最后一次。张先生很久没有如此认真地注视一个人了。他仔细看张小姐的头发，她的发卡，她的眉眼唇齿。

“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57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

又来了，又来了。俗套的剧情又开始了。张先生这样想。他爱上这个女孩了吗？他不知道。

张小姐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张先生可能是因为失恋心情不好而已，只是发发神经。

没有人预料到的是，一个月后，他们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那天回到寝室后，张先生本以为他会很快忘掉这段暧昧的接触，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自诩为渣男，会很容易就寻找另一个暧昧对象。

他错了。暧昧或许是他的皮肉，可是爱情的毒已经渗到骨子里。张先生辗转反侧。他无法理解，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与众不同，这绝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张先生的计划是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想离群索居，一个人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度过余下的大学生活，每天打打游戏写写稿子。

“去他妈的爱情。”张先生这样对室友说，“找女朋友干什么，有钱没地花哦。”

可是说是这样说，张先生还是忘不了她。他很少主动去找一个人聊天，可是没有张小姐的陪伴，他空虚又无聊。他反复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张小姐的新动态，张小姐在群里又说了什么，慢慢了解张小姐都喜欢什么。他笨拙又谨慎，亦步亦趋地试图接近她。

一切都在张先生谨慎的计划中。

除了那夜的伏特加打破了一切。

那晚张先生去李先生寝室喝酒，当然还有高先生。三个人一边吃着鸭肠烤面筋，一边东扯西扯，有社团的宏图伟业，也大骂学校学院。

张先生快乐地打完游戏之后，突然想到张小姐还没睡。于是打开手机问张小姐睡了没，果然她还没睡。

“你在干嘛。”

“喝酒呀，和那俩老吊。”

“少喝点呐，早点回去。”

“好。”张先生这样简单无聊地结束了对话。“晚安”，张先生补上最后一句结束今晚的对话。

“你喜欢小南瓜吗！”李先生和高先生一脸神秘又很猥琐的笑着问。张先生觉得他们很像表情包。

“是啊！喜欢啊！”接着酒劲张先生脱口而出。

“真的吗！”

“啊！我喜欢张小姐！”

“哈哈哈哈哈哈！”李先生一脸坏笑地把手机录音给张先生看，“不如我们帮你一把吧！”

张先生觉得无聊，并没有意料中的紧张或是事迹败露的挫败感，反而是一种激动。他静静地看着李先生把录音发给张小姐，然后录音里张先生的话在寝室里一遍一遍重播。

后来张小姐告诉他她只当这是个玩笑，叫张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可是张先生怎么会保持平静呢。

好像一艘大船闯进张先生的海域，他本来会波澜不惊的。可是大船上满是装甲和大炮。

战争已经打响了。

不过张先生还有诺曼底。

“你喜欢我呀。”直到张小姐有一天突然这样问张先生，他才知道敌军已经占领了法兰西。

“我喜欢你呀。”屏幕对面的张先生发出宣战的通报，世界大战再一次达到了高潮。

“那可不行，你得当面和我说。”张小姐的军队不依不饶，奋勇前进。

“好啊，等回学校我当面给你说。”张先生最后的宣言宣布世界大战即将结束。

谁最先让步，谁就要割地赔款宣布投降。

这就是战争。

可是张先生不觉得自己是输家。

那晚张先生去车站接张小姐回学校，他还是没有鼓足勇气去表白。

慕尼黑阴谋往往催生新一轮的战争，苟且偷生的人将更加绥靖。

敌军的舰队已经占领内海，张先生无路可走。

张先生突然抱住一旁炫耀自己桃子味香水的张小姐。他看到她眼里有一丝惊恐，还有挑衅。

张先生孤注一掷想要开口，可是句子就像鱼刺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张先生呀张先生，你平时写文的时候行云流水，怎么到这个时候就不灵了！张先生这样埋怨自己。可是他依旧闻着张小姐的发香，却不敢说出话来。

他已经输了。

张小姐好像有些失望，却依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在干嘛呀。”张先生从灌满鼻腔的香味里回过神来，他脸通红，这让他觉得自己很蠢很笨。“没…没什么。”

不如我们改天再战吧。张先生这样想，他缓缓举起白旗准备投降。可是战斗的意志依然驱使着他，他不甘心。

战争的天平开始朝另一方倾斜。

“我喜欢你！”张先生突然对张小姐说。张小姐有些被吓到了，她的眼里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欣喜。两个人算上张先生的眼镜六目相对。

战争终于结束了。

无论是张小姐还是张先生，他们都是赢家，也都是输家。

赢了什么呢？爱情吧。

输了什么呢？张先生不知道。

张先生只是觉得自己，太怂了。

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张先生没有出现在张小姐上班的门口等她，却在楼下看见一个女子，身着红裳，随着音乐伴奏嘴里唱着歌。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女子对面有个高大的男人看着很眼熟，仔细看是李先生。

“丢人。”李先生嗤笑着。

“流氓。”张小姐笑着抱住女子。

这次，张先生女装得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