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什么是死亡?

百度百科的介绍是:死亡是相对于生命体存在的生命现象,意指维持一个生物存活的所有生物学的功能永久终止。

中国人是很忌讳谈死的,从古至今,大多的诗词及文学创作都教我们如何面对生活,却没有任何一首诗甚至一句话来教我们如何面对死亡。

生老病死,自然常态,没有任何一种生物可以摆脱。包括封建时期看似可以统治一切,登峰御极的皇帝。哪怕伟大一时的秦皇汉武,在死亡面前,也会惧怕。所以他们渴望林丹妙药,渴望长生不老,但不管做何努力,终究还是湮没在历史长河中。无论沿街乞讨的流民,亦或是腰缠万贯的巨贾,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童言无忌,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敢说。

但是每次一说了“死”字,只要旁边有长辈,都会教我说,“赶快呸呸呸,不能乱说。”于是我就开始学着他的样子“呸呸呸”。久而久之,谈“死”色变的行为及思想都已经根深蒂固了。

家里如果有老人说已经活够了,亦或是说自己觉得离死不远了,马上就有晚辈说不会的,看您的身体那么棒,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似乎这么说了,就真的可以万世长存。死亡的降临总是突然而又平常,当它真真切切的来了,又有什么办法可以逃避呢?

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太爷去世了。那时候的我还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外边发丧及道士念经的声音太吵了,打扰了我看动画片,以及每顿都一模一样的羊肉面条并不好吃,我还是宁愿吃泡面。但是因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阴沉的,所以我并不敢发牢骚。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该种地的种地,大家都像往常一样,似乎没有任何的影响。对于我而言,也仅仅是每年回去过年那个给我零食的慈祥的老人不见了而已,但是我很快就忘了,因为叔叔给我买了更多的零食,一年只有一次的与堂哥玩的机会更是一分钟都不能落下,我们大笑着在雪地里嬉戏,不远的坟地里,几个土堆孤零零地立着。

初中的时候,三姨妈得了脑瘤。

如此要强的一个人,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便卧床不起。我和妈妈去看她的时候,她的嘴微张着,发出“呓呓”的声音,表哥坐在一边,在给她喂稀饭。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爸妈很忙,所以我是住在姨妈家的。那时候特别依赖妈妈,晚上没有妈妈,根本就睡不了觉,于是整夜整夜的哭。姨妈就抱着我,在院子里数星星,讲故事,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和蔼,没有一丝不耐烦。

姨妈做了手术,但因为肿瘤是恶性的,只一年,就走了。

灵堂里放着哀悼进行曲,旁边一群人在划拳喝酒。我站在院子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人完完全全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了。我哭了,面对这种异常强大的阻隔时,人居然是如此的束手无策,一股强大的恐惧感涌上大脑,我看着挂在正中央的姨妈的黑白照片,她微笑着,似乎,时间定格在那个时候,她将永远都微笑着。

高中的时候,我多了一个表弟。

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稍稍一逗他,他就“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每次见到他,都非常开心。

有一天晚上,一口痰卡在了他的嗓子里,匆匆忙忙地送到医院里,用吸痰器吸了出来,大家都送了一口气,但是保险起见,因为他太小,就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噩梦开始了。

最初,医院诊断是呼吸道感染,一段时间后,有好转,于是出院在家里修养。没几天,又复发,医院怀疑是肿瘤,但是不能确诊,建议去省儿童医院。

几天以后,结果出来了——淋巴肿瘤。

孩子太小,医院不敢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情况逐渐恶化,医院和上海的专家组讨论过后,建议去上海手术。

在上海全面检查后,专家婉转地提出,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小,就算成功了也维持不了多久,建议放弃手术,免得人财两空。

天塌了!

姨夫一支一支地抽着烟,半个月的时间瘦了好几圈。希望的大门被一点一点地堵上,姨妈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

没有办法,只能回来。

高中学习任务重,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看他。有一天晚上,我正好从医院路过,就想顺便去看看他,没有记住病房号,只是凭记忆去找,没有找到。然后我下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后悔的一个决定。我回家了,打算第二天问清楚病房号再来。

没有第二天了。

凌晨五点,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六点多的时候,他就就走了,只有一岁多。

追悔莫及,但是无可奈何。

我开始连着整晚整晚的失眠,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来他肉嘟嘟的笑脸,我不能原谅自己最后的错过,但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断地流眼泪。我为他写了一首诗,叫《逝去的流星》,来纪念他的存在,或者说,为了能稍稍减轻一点自己的愧疚感。

流星划过,

于我的窗前。

我迷糊地睁开疲惫的双眼。

数着他短短的尾巴,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我默默念着,

每一天的影子都清楚地展现在

冷清渺远的夜空中,

最后一天,是空白。

我看到自己哭了,

泪水滴在丢失的那一天上,

他告诉我,这是永远。

永远是多远?

我痴痴地想着。

“永远就是,再也没有了”

它回答着,

带着那一瞬的空白,

真的消失掉了。

错过了?我谴责自己,

抑制不住的痛哭。

眼泪有流干的时候,

那不经意间的错过,

散乱在时空里,

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时常问自己,

后悔是什么?

我时常告诉自己,

一切终将逝去。

却没有学会,

学会忘记,忘记痛苦,

学会坦然,坦然面对。

就这样了吧,

我倚在床头上,等着下一颗流星。

求它寄载着我的亏欠与不安,

与他

——一同归去

逝者的生命永远停在那一刻,活着的人却依然需要向前走。过了很久,姨妈才从阴霾中走出来,被柴米油盐的生活以及忙碌的工作推着,重新步入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闷热的夏天总是让人感到烦躁。突然,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紧张,随后表姐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只有三个字,“快回来”。表姐叫上我和表妹,匆匆锁了店门,往姥姥家跑。

小区门口,就已经听到了震天动地的哭声。

最终,预感还是得到了证实,姥姥走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当看到姥姥安静的躺在床上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时,在一瞬间,我的灵魂就像瞬间被抽出了身体一样,第一次确切地体会到了麻木的感觉,就怔怔地站在那儿,什么都不知道。

等真正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才想到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不停地用拳头砸着墙,但除了发泄我的情绪外没有任何的作用。表妹趴在床上哭到没有力气,表姐屋里屋外的到处跑,在帮忙准备丧事,虽然没有出声,但是我能看到,眼泪在脸上一直就没有断过。

我们三个,都是姥姥一手带大的。

姥姥生前一直坐在沙发靠右的位置,我看着那个深蓝色的坐垫,仿佛看到姥姥依然坐在那,在对着我笑。但是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在某一个瞬间,我希望世界上是有鬼的,似乎这样,便永远都不会离开了。

朋友安慰我,姥姥已经八十多了,又没有什么病痛,也没有遭受什么折磨,自然地离开,放在古代,这就是喜丧。

我知道,如果我站在他的角度,我也会这么想。但是,道理每个人都懂,只是一但发生在自己身上,依然是情感占主导地位,我知道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但是就是不想她离开,就是很难受。

他拍拍我的肩膀,在我旁边坐下来,不再说话,就静静的坐着。

出殡那天,就在灵车将要发动的时候,妈妈像发疯了一样哭喊着扑过去,灵柩停在这,看得到,还有个念想。拉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和表姐拉着妈妈,我第一次发现,妈妈看似弱小的身躯里居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妈,妈……”她大声的叫着,已过四十的她,在母亲面前,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

国庆回家,赶上中秋节。

家乡有一个传统,要“望月”,就是用月饼,剜成月牙状的西瓜,苹果,来祭奠月亮。同样的,姥姥的遗像前也摆了相同的东西,姥姥生前很喜欢喝杏仁露,我打开一罐,放在香炉旁边。

很偶然,我看到大舅一个人坐在窗子前抽烟,眼睛朦朦胧胧的,泪水挂在他的胡子上,一种别样的伤感。

办丧事的时候,他一直是忙忙碌碌的,作为家里的长子,他必须要将这一切都撑起来。丧母之痛,无论是对于谁,都不可能毫无影响,他表面上是镇静的,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才敢把那一份柔弱拿出来。那天晚上,他就一个人坐在那,坐了很久。

1月5号,晚上8点40,我在上课,表妹给我打电话。我挂了,准备给她发消息,还没来得及,手机就已经开始震动了,三条消息:

“接电话”

“快”

“急事”

我马上出去,给她回电话。

电话那头,她一直在哭,声音呢喃着,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你别着急,先不要哭,慢慢说。”

“大伯,也就是你大舅舅,不,不在了。”

五雷轰顶。

我开始剧烈的咳嗽,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在那边抽咽,让我先不要着急,说家长不准备现在告诉我们,她再向表姐了解一下,等一下再打给我。

挂了电话,我靠着墙蹲下,还是不停的咳嗽。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觉得这可能是一个玩笑。

大约十分钟,表妹又打来电话,她说是心肌梗塞,因为很突然,又是在外边吃饭,同桌的朋友以为是噎着了,等反应过来,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尘埃落定,再没有任何的幻想。

我的喉咙异常难受,想发出什么声音,却干呕起来,出来几声沉闷的低吼。

电话那边,听到很大的嘈杂声。她说,怕室友看到她哭,所以她在外边打电话,宁波大雨,所以声音很大。

“你早点上去吧,外边很容易着凉。”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稳。

“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她问我,“大晚上的不要乱跑。”她又加了一句。

“我没事,马上到寝室了。”

互相都担心对方,怕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寝室里,我哭了一整夜,离姥姥去世,还没有半年。

后来断断续续的了解到,元旦的时候,舅舅去见了我哥的女朋友和她的父母,也算是了解了一桩心事吧,那几天心情一直很好,就在吃饭前喝了两杯酒,本来心脏有点问题,理论上是不能沾酒的……同桌的人都说,他们都劝他不要喝,但是他硬要喝。人死不能复生,事后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放假回去的当天下午,我们就去了舅妈家。舅妈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脸上写满了憔悴。

“去上柱香吧。”她说,声音很小,哽咽在嗓子里。

舅舅的遗像摆在电视偏左的茶柜上,静静的立在那儿,微笑着看着我们。我有点恍然,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他并没有死,只是去了某个地方,近的好像明天就能回来一样。

“你在想什么?”表妹低声说着,将打火机递给了我,我点燃一支香,插在香炉里。

一缕缕烟缓缓升起,然后消失在天花板上。我看了看抽泣的舅妈,强忍着眼泪。

客厅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越来越压抑,我看到舅妈微微有点颤抖,估计是因为坐久了,有点累。

“您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再来。”我说,下楼的时候,表妹抹着眼泪,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过年的时候,见到了表哥。

他胡子很长,应该是很久都没有刮过了。他坐在沙发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看着比原来成熟了许多。

可能真的有血缘之间的心灵感应吧,他说,接到让他赶快回家的电话时,他已经有预感了,但是当真正看到的时候,腿肚子还是不自觉的发软。最初的时候,整个人是发木的,巨大的悲痛是在一点一点的侵蚀大脑,然后再聚集在一起,给你致命一击。“以前有他的时候,他把什么都给做好了,没他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要面对的事情这么多,这么复杂。”表哥吸完一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舅舅当了一辈子老师,教了无数的学生。表哥说,舅舅也许是在用这件事去教他什么特别的东西,来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我爸说,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该过的总归是过得下去。

我想到小时候一次输液,抗生素过敏,我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朦胧中,我看到自己飘到了空中,那盏昏黄的灯下,妈妈拽着我的手,不停地在哭。我一定要醒来,我告诉自己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失重慢慢变得有质量了,我睁开眼睛,看着妈妈。

死亡对于逝者来说,只是空间里的某一时间节点永远的静止了,它更多的意义,是对于生者。情感上,我们怀念逝者,但生活,毕竟还是有“生”字存在。我们的至亲,包括我们自己,都将要离开,但是能怎么样呢?生活像开往远方的列车,我们只能随着它一路狂奔,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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