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灯火已慢慢地亮起,透过落地窗向外望去,延伸几十里的黑夜勾勒出星星点点,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掐着时间,5点30,时间慢慢流逝,流失的还有对这里的憧憬。
我的失落感好像决堤一般倾涌而出,带着疲倦不堪的身体。累的,还有心。
几天前,经理单独找我,说帮我换了一个不错的环境,比这里简单干净。我只能无奈地笑笑,答应了下来。
是么?哪里的老虎不吃人,哪里的狐狸不奸诈?简单?真那么简单就好。
“是您的决定还是公司的?”我郑重其事的问道。
经理沉默了几秒,“公司的。”
我不再说话,只是怔怔的站着,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再咆哮;像咒骂,像嘲笑,像哭嚎。
“因为传到您耳朵里的那些添油加醋的话?”
沉默。
“您相信那些话?”
又是沉默。
我转身走开,并没有再说什么,解释什么,我不再需要,该说的我已向最高级领导解释,信与不信,关老子屁事!
“你可能想不明白,但事情往往要用两个角度看待,因为人有两只眼睛;你社会经验还浅,不懂。”
我站着,微微的闭上眼睛,并不是疲倦,而是在鄙夷。
“人同样有两只耳朵,为什么人总是用一只耳朵听话呢?”
我冷冷地丢下,继续离开,我不想听到回答,因为我压根没想要知道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需要。
我需要的,就是下班,回去,睡觉,仅此而已。
“我会调走,不让你为难,然后再辞职。”
我这一次,没打算停留,直径离开了公司,只有一双不置褒贬的眼睛,送我离开。
清脆的打卡机提示音响了,最后一程也走到尽头。慢慢站起,抻开四肢身体,转身,离去。
我机械地看了看四周,这一切都那么不意外。
疲惫不意外,调走不意外,一帮阳奉阴违的老江湖来向我道别,替我惋惜,假心假意地劝解挽留也不意外。
我虚伪地笑着,附和着,而心里却在冷笑。如果有面镜子给她(他)们照照,可能她(他)们自己看到自己这副嘴脸都会觉得恶心想吐的。只不过到最后离开时,我意外地没说什么闲聊话,而是直径走出公司,头也没回,连道别也没有。
去你们妈的!
这是我留给这一帮朝夕相处的好同事们的离别赠言。
车飞驰而过,如一群疯狗般横冲直撞,吠叫震天。就像赶着去见家里人最后一面似的。道路两旁,除了飞驰而过的车,就是早已扎在死亡泥土里的高矮楼屋。风卷着垃圾,天混着灰尘;沙土,烟尘,尾气,烟草,这些如同点缀一般布满了这座城市。这座冷漠,肮脏,死气沉沉的大都市;每天都有很多人不择手段地挤进来,无论付出的是尊严还是大把的金钱。
对他们而言,钱财地位女人面子享受奢华都比良知跟命重要。
车慢慢地开进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建筑陈旧,道路狭窄,地域偏僻。
果然。
车在一座看似像商务区办公楼的门前停下,它的形象如同烂掉的土豆,皮已剥落的不成样子。这的负责人接待了我。我们聊着有的没的,转过了外层和里层,又转到了宿舍区。如果你不愿意这么叫,也可以叫:贫民窟,难民营。
当这一切结束,我微笑的和他挥了挥手,直接上了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呆呆站在那里的负责人。
我大笑,就连我五脏六腑都在笑。
调来的人跑了!
“现在去哪?”的车师傅问。
“快递公司,把我所有的东西寄回去。”
“打算不干啦?回老家?”
“对。”
车在驰骋,轮子夹着沙土残叶呼啸而过,而老天爷似乎觉得我们寂寞,一时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既然不做了,为什么不早点走?”
“给个面子,不让别人难做。”
“也对。”
师傅耸了耸肩。
也许,就算留下也不会开心。
这段经历,也许几年后,会成为我值得回味的片段,回味自己的努力,回味自己的简单,回味人心险恶,回味“一种米养百种人”的道理。
“既然不想被挽留,为什么还要向上级解释。”师傅没有转过头来,默默地开着车。
“解释了再走,失去的只是工作,不解释就走,失去的就是人格。”
看着水珠顺着玻璃滑下,我波澜不惊。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你好过,他不让你好过,你不好过,他就很开心。年轻人,看开就好。”
我除了苦笑,似乎没什么可回应的了。
“年轻人,记住,人活着,有时候,需要点狼性,而不是人性。”
师傅轻描淡写地口吻中,夹杂着坚韧。
“是不是没人性才能爬的比别人高?”我戏谑地问道。
“那当然,不踩着别人,怎么往上爬?!”
“怪不得,”我递过一根烟。“这么多年您还是个跑车的。”
爽朗地笑声回荡在狂风暴雨中,那似乎并不是笑,而是哭,又或者,是一种无奈。
“如果留下,多年后这就是经历,如果离开,多年后这就是阅历。”
“是么?”
“当然。”
当然。
沉默,又是沉默。只不过这一次,是让人很舒服的沉默。
“孩子,送你一首诗。”师傅抽完了最后一口。
“你们这些老司机是不是都喜欢卖弄学问啊?”
这一次,他没有笑。
“听好咯!”师傅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微晃着头,就像要给我唱一段小曲儿似的。
“门径萧萧长绿苔,一回临此一徘徊。
青牛莫讲函关去,白马休提印度来。
要分是非凭烈火,欲论真假筑高台。
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嫉是庸才。
眼前若有穷不怕,踏尽人间狗贱才。”
呵,还真是唱出来的。
“这人世间走一回,岂能尽如人意,但求做人做事儿,无愧于心。”
这一回,我没有笑。
车外,雷夹着雨在咆哮着,风也越来越急。而车里,却是格外的宁静。
“您还挺有文采。”最终我还是打破了这压抑的无声。
“那是!”他得意地笑着。
“既然这样,我没啥文采,但也送您一首诗。”
我任望着窗外,黑云压城,骤雨不歇。“听好 咯。”
师傅微倾过头来。
“山上青松山下花,花笑青松不如它。
有朝一日寒霜降,只见青松不见花。”
我看到那一张沧桑的脸上,绽放出那么一丝的笑意。
渐渐地,风轻雨停,雷消云散。慢慢地,车行驶到了目的地。
下车,搬下行头,又递给师傅一只烟,抻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了口气。
没有一丝雨的味道。
苦笑。
“师傅,在此别过,以后要再来,再照顾你生意。”
“得嘞。”
“哦,对了还有。”师傅打开车门的手停到一半,回头望着我。
“谢谢你的那首诗。”
一阵风拂过,这一次,我闻到了雨的味道。
师傅没说什么,上了车,发动,开走。
“要谢,去谢谢郭德纲!哈哈哈……”
我望着车远去,风带着熟悉而爽朗的笑声飘荡到了远方。
而我,只能笑着摇摇头,拎起了行囊。
弯下腰的那一刻,在地面的积水中,我看到了自己倒影。
我看到那张麻木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意。
拎起,转身,走。这一次,我又没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