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然被赶出家门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和恩美打电话。恩美见到赫然,直接带到圆圆家。
圆圆的家是三室一厅,知道赫然要来,她赶紧把房间收拾了一下,腾出房来。哭累了的宝妹很快就睡了,赫然把宝妹安顿好,走到客厅。
客厅里,恩美和圆圆点了披萨,沙拉、还有红酒。三人席地而坐,酒杯倒上酒,举杯:To Safe and Warm(安全与温暖)。
赫然仰头,直接灌了一大杯:“这才结婚几年,我这婚姻就触了礁。”
恩美伸出胳膊,挽住赫然的肩膀,抚摸了两下。
“年限不是问题,我认识大刘差不多快二十年,他还不是照样骑了墙。”圆圆说。
“你真打算自己带孩子当单亲妈妈?”赫然问。
“那又怎么了,我养的起啊!”圆圆眉毛又挑了上去。
“可是,那孩子出生之后不就是缺少父爱吗?”赫然接着问。
“一个俩人成天打架吵闹的环境,对孩子能有好处吗?母爱我有,至于父爱,他要是能端正好态度,和我像朋友一样相处,对孩子也未必是坏处。”圆圆答。
“圆圆的意思是,与其两个人当着孩子的面整天吵,还不如安静分开各自尽责。”恩美总结。
“唉……”赫然听了圆圆和恩美的话,不禁叹了口气。
看到赫然叹气,恩美问:“赫然,你先别多想,先冷静冷静,让情绪先出来再说。”
“我现在是又想离、又不想离,你看,要离的话,财产分割会不顺利,而且一个人带孩子,确实也有困难,再说了,我们现在还在走移民计划,这一离婚,也办不下去了;可是要是不离,这日子想往下过,也实在太不容易。我要有你的经济条件和勇气,也早离了。”
“也不是一定跟钱有关,主要是看你想不想、敢不敢。”圆圆心直口快。
“想肯定是要想,但是就是目前的经济现状,还有胆量……”赫然摇了摇头,继续说“其实,像我们这样的,也就是为了口粮拼得你死我活、还得在同一屋檐下来维持婚姻的,都是苦逼;为了共同利益,把婚姻成纸各自潇洒快活的,才是成功人士。”
听到这里,恩美说:“你先等等,很多事都是上层是情绪、下层是问题,你现在还处在情绪上,想清楚之后,再考虑下层的问题怎么解决,也未尝不可。”
“我太狠嫁了,”赫然向后倚靠着靠枕,“总觉得自己到了差不多的年纪,就赶紧挑了个差不多的人。”赫然说,“你以为差不多就行了,其实‘差不多’这种模式,也一样很难过。”
“比如?”恩美问。
“比如,先说他和宝妹的父女关系,女儿出生后,他抱孩子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夜里孩子哭,都是我起来,他在旁边呼呼大睡,而且老觉得看孩子有什么累的,我不是嫌弃他不干活,而是觉得他根本不参与孩子的照顾和成长,就这样,还让我再生一个,谁愿意生啊。虽然我结婚了,但我觉得在看孩子这件事上,我始终是一个已婚的单身妈妈。”
“只顾制造生命、不管人家的人生。”圆圆下定义:“你婆婆呢?你们俩打的时候,她没拉架吗?”
“快别提她了,”赫然说,“现在说他和他妈的母子关系,在家里,只要我一叫我老公干什么事,第一时间准是我婆婆跑过来,我心想,你跑这么快干嘛?你都干了,你儿子还是不会干,你儿子不会干,还是依然不能帮忙啊,你又不能帮他一辈子。更离谱的是,我让我老公干什么事,比如我这边抱着孩子,想让他帮忙倒杯水,他居然说‘你让我妈去’,我一儿媳妇,怎么能指使婆婆,而且你是她儿子,怎么不想到说多为你妈分担分担。所以,看着30多岁的男人,依然还是没断奶。他妈也看过《双面胶》,怎么还不吸取教训呢?!”
“妈妈爱儿子,那是肯定的呀,要是我儿子长大了整天干家务、伺候他媳妇,我也不乐意。”圆圆说。
“那大刘之前,不也一直伺候你么?”赫然说,喝了一口酒,她继续说:“要是人家媳妇伺候你儿子,你就乐意,是不是?按照这个想法,你把儿子照顾到30岁,一结婚,就交给人家女孩照顾了;你给儿子洗衣服洗到他30岁,一结婚,就让人家女孩洗了,这对人家也不公平啊。”赫然回答。
“也就是说,不管男生、女生,都要在婚前学会独立生活的能力,”恩美把话接上了。
“没错,”赫然接着说,“两个人结婚,就像是开个包子铺,做包子、生孩子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再把这个包子蒸熟,才能卖出去。可是,话说回来,现实生活中,没蒸熟的生包子太多了,结婚的过程就是捂生包子的过程,再顺便把自己给蒸了,我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所以圆圆,将来如果你在你儿子结婚前,就让他变成熟包子,馅料十足、卖相又好,那他将来肯定很受女生欢迎。”
“受女生欢迎?再受女生欢迎我也不能让他劈腿出轨,我都想好了,将来儿子结婚的时候,我给的忠告之一就是别让你媳妇走你老妈的老路!”一说起这个,圆圆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哈哈哈哈。”恩美和赫然大笑。
“你看人家锦明,虽然在家什么都不干,最起码还不出轨。”
“他不出轨那是因为他没钱。”
“大刘他也没钱,自打结婚,我们家就没在钱上为难过他们家,我们能担的,全部担了。什么活都不让他干、什么钱都不让他掏,就怕他有压力。为了让婚姻保鲜,我这从外套到内衣,整天换花样;全世界的新鲜玩意,能带的都带回来。最后怎么样了,自家媳妇还是敌不过人家的熟妇,他说他没时间陪我去健身房,却明明有时间去开套房;他明明不是查尔斯王子,却偏偏看上了卡米拉!?”
“哈哈哈哈。”恩美和赫然又笑了,“卡米拉姐姐肯定也有过人的长处和优点,你之前不是还说,她挺像知心大姐的么?”恩美问。
“哼,优点肯定是有,我只能说,有一种有毒的知心大姐,是绿茶婊变老。”圆圆愤愤的说。
“哈哈哈哈”。恩美和赫然又大笑起来,“行了,女人就别为难女人了。”赫然说。
“圆圆,你觉不觉得你和赫然的婆婆特别像?”恩美问。
“嗯?”圆圆楞了。
“不仅自己是甲方、而且还想让自己的孩子当甲方。可是,没有乙方,哪里来的甲方,要知道没有人处处是甲方,一个人在这个关系里是甲方,在另外一个关系里就是乙方。”
“对,没错,可是很多女生,未必意识到,将来她们结婚、当妈之后,还是不会撒手。现阶段的主要矛盾,就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和这种顽固不化固步自封的矛盾。但凡有这种想法的人,不管男女,都已经到了必须被教育的地步了,教育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剩下。单身女性必须坚守自己的择偶标准,单身男生也必须擦亮眼睛,即使被剩下,也好过给对方当牛做马过一辈子。”不知怎么的,赫然的勇气忽然来了,义愤填膺的她,活像法国大革命中的前进女神,就差手里缺了面旗帜。
“所以,你是哪一方?”圆圆转头看恩美。
“我是第三方。”恩美大笑。
“恩美,说说你理想的婚姻是什么样的?”赫然问。
“我理想的婚姻?”恩美思索了一下,慢慢说:“其实,我对婚姻的定义,是这样的:婚姻就是一个签订合同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俩人都得是独立的项目经理,先是遇上了,觉得合适,再拿出一部分时间、心意、金钱做项目,一开始先来小的,各自审视一下对方的价值观、方法论、沟通能力、应变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投资回报率,如果小项目进展的还不错,试水还算成功,那可以再来点大的,比如结个婚、要个孩子,但是从始至终,除了共同投资的项目,这两个人始终是单独的个体,很大程度的保持着各自独立。”
头一次听人用项目制来描述婚姻,赫然和圆圆都觉得很赞同。
“让两人能走到一起,可能是热情火花、意乱情迷的化学反应;但能走得远的,能让婚姻这门生意做的久的,绝对是两人身上所具备的项目管理能力。”
“可是,很多时候,大家都是头脑发热就走到了一起。”赫然说。
“对,这就是我们看到的4部曲:1婚前:我男朋友对我可好了;2结婚:终于等到那个对的人了;3孩子初来乍到:好幸福的三口之家,有你们就是圆满;4婚后若干年: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个孩子,跟你爹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圆圆和赫然都笑了。
“那你觉得,如果结婚,有哪些项目管理是必须的?”赫然接着问。
恩美停了停,说:“其实吧,我觉得吧,不管是朋友,还是夫妻,大家走在一起,不是你要改我的革,我要革你的命,而是尊重第一、求同存异。”
“你老提尊重,太虚,尊重是什么?”赫然问。
“尊重不是说他不打你、不骂你,而是……”恩美将酒杯举起来,卡住了,因为尊重这东西像性高潮,没法用言语让人体会到。
灵机一动,恩美又说:“举个例子,你可以问他喜不喜欢年轻偶像,从他的回答,可以看出他对于你的态度、以及对未来孩子的态度是不是尊重。第一,如果他说不知道这个偶像,但愿意去听你介绍,表示他至少是尊重你的爱好、并且愿意去了解你;第二,如果他知道后说‘不就是几个嫩小子么,你怎么还这么幼稚’,这就是对你爱好的一种不尊重,同时也可以解读出他对于新生事物是持不接受的态度;进一步说,将来你们有了孩子,如果孩子的爱好不在他的认可范围内,那可能带来的就是没有尊重的批判式教育。”
“那求同存异呢?”赫然继续问。
“这个需要的情商更高,不管谈恋爱还是结婚,你们发现没,我们只擅长求同,不擅长存异。看到对方身上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总是在不停的抛出自己的观点、不停的说服对方、不停的拉扯和拔河,继而上升到控制不住情绪的争吵,明明自己不是那匹过河的小马,却喜欢处处给对方提意见。其实,正确的方式,不是应该先审视、欣赏或者尊重对方的不同,即使是意见向左,也应该控制情绪,一个回合往来就够了,对么?很多人说,吵架是正常的事,两口子没有不吵架的,吵架是沟通,但是,没有一个孩子说他最喜欢看到父母吵架,越吵他越高兴的。”
“专业!”圆圆鼓掌。
“我也是业余胡说而已,人家不都说了么,单身的都是感情专家,婚姻坎坷的都是婚姻专家,没孩子的都是教育专家。”恩美自嘲。
“恩美,你考虑太远了。”赫然说,“还是那句话,很多人奔着车子、房子的,人家早结婚了。”
“其实,我还真没那么的急迫,对我来说,婚姻——这不是一道人生必答题,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我是不易结婚体质。对于自己的状态,我也想过原因,结果就是我自己内心并不着急。我有工作、我有收入、我有朋友、我锻炼身体,即使一个人,我也能稳的住、坐的住,为什么要着急呢?最根本的是,我觉得人与人相处,是一门学问,我觉得自己不是关系高手,所以我很怀疑自己与人相处的能力。另外,”恩美停了停,缓缓的说:“我觉得任何人都有离开的可能。”
“可是,你不结婚,又不要孩子,将来老了,谁来照顾你啊?”赫然不解。
“孩子来是来感受世界的,如果给他强加一个照顾老人的使命,对他来说,也太沉重了。”恩美回答。
“可是,结婚的目的,不仅仅是有一个相处,而是说,当你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人可以帮你做决定。”赫然补充。
“嗯,这个是积极的一面,我不否认;但是人这一辈子,除了生死,又有多少决定是你自己一个人无法完成的呢?是不是这个决定大到走错一步,就能让你错失掉亿万富翁的机会,不是;相较于我们小时候问父母、大了问老师、再大了问上司,我们遇事总问人的次数还不够么,难道不觉得应该锻炼的是我们独立思考的能力么?”
“你现在这么想,等你遇到了那个改变你的人,你就不这么想了。”赫然不认同。
“别,‘等你’这种话,我早就听烦了,什么‘等你结婚了,你就知道了’、‘等你有孩子了,你就知道了’、‘等你坐上那个位置,你就知道了’,别这样,姐不想等,也不想知道,谢谢!”恩美马上拒绝。
“恩美虽然没结婚,但活的明白。”圆圆点点头。
“可是我却在工作上迷失了自己。”恩美大笑,摇着头。
“工作不是人的全部啊!”圆圆不解。
“可是,工作就是我的全部啊。”恩美嘴上没解释,但是内心却在低声而又无力的在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