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先生。”他在睡梦中听到这个声音而醒来，看到的是巨大的镰刀，纯黑色的斗篷，称不上年长的面孔，“打扰了，我是来接您的。”
“接我？”老人连上的表情带着些许疑惑，“你是哪位？”
“我是死神。”来者稍微举了举手上的镰刀，并欠身行礼，“虽然比原本的预定晚了很久，但我来接您去冥府了。”
“比预定晚了很久么……”
“是的，原本就预定而言……”
老人回想起，自己的后半生似乎有数次于死亡擦肩而过，严重的车祸，致死的出血，重病，醉酒而跌下台阶……
“那么究竟是因为……？”
“第一次，车祸对方的司机把我拦下了，他发现你是小学他被欺凌的时候唯一出手阻止的人。”
“那时候……啊啊，我记得那时候对方好像生气来着。”
“但他还是很感谢你。第二次，就在车祸手术之后，术后大出血。”
“我记得听说是护士？”
“是的，原本见习的实习护士想起自己和你血型相同。她小时候遭遇事故手术需要输血，但血库告急，是你听了医院的电话敢来献血，救了她一命。之后你们似乎进行了一段时间通讯，不过看来是断掉了？”
“啊，之后我搬家了几次，她为了升学去了寄宿学校，联系就渐渐断了。”
“是么。”死神淡淡地回应着，而老人却似乎陷入了回忆一般，看向不知名的方向。
稍后，他重新开口：“那孩子现在还好？”
“我不清楚。”死神的回答近乎淡漠，但顿了一会儿之后，又补上了一句，“她去其他辖区了。”
“你们死神居然还分辖区啊？”老人仿佛是听到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着。
然而死神看起来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有趣，仍旧是例行公务的语气：“全球的人口在增加，生者增加的同时，死者也增加了。”
“这么说也是啊……”老人叹息着，闭上眼睛，似乎在怀念昔日所见的少女，似乎在回忆对方那是年轻时的相貌，年幼时的面孔，稍后他继续开口，“再之后应该是……”
“急性血栓，但你的狗叫来了附近的路人，把你送到了医院，赶上了急救时间。”
“这么一听，我还真是幸运啊。”
“……确实可以这么说吧。”死神闭上了眼睛，沉默一会儿之后重新开口，“你的狗是退役的服务犬，它知道主人倒下的时候自己要向其他人类求助，而且你也热心参加服务犬知识的普及，而被求助的那位路人，不久前才从自己的孩子那里开始了解服务犬的工作。虽然你的狗没有穿服务犬的小背心。”
“从孩子那里么……”
“是的，是你们曾经组织过的活动，请小学生来参观服务犬的训练，还有带服务犬去学校演示工作。”
“那是……啊啊，那好像是我在大学做义工时候的事儿了，当时还觉得麻烦，想说应付应付得了，不过因为狗都特别可爱，算是硬着头皮做完了。这么一说还好做完了。”
“对我而言倒是希望你当时半途而废了。那我就可以按照预定，在当时就带走你……不，也不算按照预定，那也是推迟了几次的。”
“你们死神居然不能强行带人啊。”
“我们只负责把死去之人的灵魂带往冥界，如果你没有死去，我们也只能放弃。”
“听起来还挺麻烦？”
“不，这是我们的工作。”
“然后是最后一次你们失算？”
“不。”死神轻轻叹息，“那是我的失职。”
“唔……你这么说的话……确实是吧。不，也许不能说失职么……算了。”老人喃喃自语着最后放弃似地叹息，“最后一次是醉酒，我当时为什么喝了那么多来着……”
“不管为什么，有血栓经历却大量饮酒都可以称之为自杀行为了。”
“虽说太晚了，不过还是记下了。”老苦笑一下，“那么你的失职又是什么呢。”
死神再度叹息：“我本应带走你的灵魂，但我带走了你妻子的。”
“这我知道……”老人亦叹息，看向病房外的天空，“但是为什么……”
“因为她的恳求，她说她无法忍受失去你，所以即使是自私也要先一步离开。”
“所以……”
“所以，她从窗户跳了出去。”
“而我奇迹般的恢复了。”
“是的。”
“……这是还真是……”老人咬紧牙关，似乎要挤出世上最恶毒的咒骂，咒骂这该死的奇迹，但也许岁月已经带走了他的激情带走了他的仇恨的力气，那一切最后只是随着呼出的一口气流走，“还真是……唉……”
“啊，对了。”死神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还有一句话让我带。”
“这也太晚了吧。”老人哑然至于不知如何回应。
而死神的表情亦显出些许尴尬：“我们……只能在将死之人面前出现……至于您妻子当时为什么会看见我，我也不知道……”
“算了，最后就让我听听她说了什么吧。”
死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你曾经和我说过任性一点也没关系，那么我决定在这里任性一下了，对不起哦。’之后还有一些类似于……她在冥界等着你给她讲讲你之后人生的故事之类的，因为被我打断了有些支离破碎，不方便复述。”
“你打断干什么啊。”
“……呃……因为，没有奈何桥……忍不住订正了一下。”
“你啊……”老人的语气仿佛看着不成器的后辈一般，“算了。这一次，终于轮到我了么。”
“是的。”
“那我就跟你走吧。我也活得够久了，也……累了。”
“请您闭上眼睛，放松。”死神慢慢地慢慢地，举起镰刀，注视着老人，随后，似乎是时机到了那样，如同铡刀落下，死神的镰刀落下，“晚安，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