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了趟老家。
没有同爸妈一起走,而是选择了一个人去车站坐车。或许是习惯使然,静静靠着客车的窗户,视线被拉得很远。
19路车票没有涨价,途径的站台也还是那几个。司机师傅穿着深卡其的羽绒服,转动着方向盘的手冻得深紫,还有零零星星红色的小肿囊。关节处很粗,皮松松的耷在指骨处,浮肿得像是在水中泡了很多天。
这是双让我一眼记住的手。
“师傅,前方十字路口可以停一下吗?”兴许是过年的原因,人会想要沾上点喜庆而变得格外宽容。在这条车道,有一辆车,在本不该停下的站点,停了一遍又一遍。它终究会驶向远方,带不走任何一张面孔。
“新年好啊。”下车前,我同司机师傅说了句话。他有些诧异转而又柔软地看了我一眼,咕哝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开口。那辆车渐渐消失在前方,车尾留下了一团黑色的烟雾,一阵北方卷过,弥散而不知去处。
水光黯哑,涌起大片波浪。
我沿着湖畔走了很久,在想:是否有一处湖水在思念着某阵风儿,一株光秃秃的树在等待着某只鸟儿,一朵早已不存在的花在追忆着绽放。
从南到北,我们各怀心事被岁月吹红了同一双眼眶。
聂鲁达在《疑问集》中向这个世界深情提问:“世界上可有任何事物,比雨中静止的火车更忧伤?”
怎会没有,在看雨中静止的火车,再也不会对谁满怀期待的你啊。
二.
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是江南。
走了许久,到了老家。门前的池塘不知何时变成了沧田一片,年幼时无心插的一根柳树枝已长得很高很高了。我用手摸了摸它结实的枝干,树皮干裂了,主干旁又冒出一点的绿色,岁月光阴,我们好久不见。
“小衍,过来吃饭。”爷爷对我挥挥手,在我转头的一瞬间,我又看见了那年嘟哝着小嘴,站在门口不情愿拍照的自己,那年吵着闹着要玩火把衣角烧着的自己,要跑到池塘里捞鱼一不小心被鱼咬哭了一口的自己,流光侧影中的走向我的那个小女孩,明明距离那么近,我却触摸不到。
一大家子坐在圆桌前,面孔熟悉又陌生。不断叠加,不断更新,不断逝去的人,我没能同他们好好道别说一句再见。那就拜托你们在我的回忆中永远年轻,永远鲜活,长生不老好不好。
爷爷的牙齿快掉光了,昔日里能吃好多碗饭在子女面前威严四起的将军不见了,转而代替的是一个慈眉善目想要得到更多陪伴的老人。
“爷爷老了,吃不了这些了。”当我拣起一块排骨放进他的碗里时,他目光详穆的看着我。那目光温柔得像打了麻醉的弯刀,凌迟着我的内脏,一寸又一寸。
所以,渐渐明白为什么《时间都去哪了》让那么多人潸然泪下。时光如酒,醇香浓郁,醉与不醉都不能解愁。相逢与分离都别皱眉,用力拥抱便好。
三
“这些东西,我不再替你保管了。”爷爷从箱底拿出一份厚厚的牛皮纸档案,寄给父亲。父亲的手很颤抖了,他接过的是他前四十年的青春,很沉很沉。
当我们回到家,父亲在客厅小心翼翼的拆着档案袋,我轻瞥一眼他泪光晃动的眸子,静静关上了门。碎了满天的过往云烟,终究,会在某一天被拼凑好递在你面前。
此时,你可以拿出最真实的情绪。
那张张被讲师们打过分的平时报告,记载的绝不是一个人的青春,而很多人已经不在了。就像那年,他还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许曾对同桌的某个女孩红过脸,而如今,他在回首这段段岁月,缄默不语而眸光流动。
世事如歌,过往云烟美如画。
倘若夜已深。
愿今夜你的梦中会有一个人,她的名字能解释你一生的人。
祝安。
The end.
我是你们的小衍呀,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