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对我自己,我自己想要说的一些关于我自己的话。
傍晚的时候我在ktv里睡着了,尽管耳旁被音响放大数倍的歌声纠缠错结个不停,但我还是睡着了。
我没有熬夜,早早醒来,也没有做什么消耗精力的运动,除了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换言之,没有多少能让我在那个欢乐的时刻在众人间沉沉睡去的理由。
于是我猜测,我想像,我认为,这可能是源于精神上的疲惫。源于我,我自己,对自己长时间的反复折磨而带来的,折磨者与被折磨者的共同疲惫。
在ktv里睡去的时候我穿着正装,白衬衫解开一颗纽扣。这种穿着和我反常的早起都指向同一个原因:我在上午接受了一场面试。
这是一场让我不知该怎么去形容的面试:会场外是我向往已久的大学的校园,现代化的玻璃群厦,被一大片整齐的农田和巨大的棒球场设施围绕着,正中央是数百级沉静的阶梯拼成的广场,一直通往尽头,那由书籍拼凑而成的耸立圣堂。会场内则是半降的百叶窗,几排吊灯安静地悬在头顶,一道由沉默和大理石共同组成的过道,横亘在我的小椅和一排长坐席之间。
坐席上是三个人:男人,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由于这种叫法太暧昧,索性我只称呼他们为考官。三个考官平视着我,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来等着我向他们展露我带来的一切:我的学识,我的诚意,以及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资格。
面试时间是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可以做很多事,一场游戏,一餐饭,一篇小说,或者几首并不饶舌的歌。
但我这十五分钟里只做了一件事:
我搞砸了一场面试。
当你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肾上腺素支配着你,你必须紧盯面前人的双眼,调动一切的思维攻坚他们抛出的问题,用你认为最聪明稳妥的手段向他们展示他们想看到的一切。然后你很兴奋,绝对的主观视角告诉你你做到了最好,它告诉你你成功了,你可以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离开那间屋子,走出门的时候还要回对你说“辛苦了”的引导员们一个自以为灿烂的微笑。
然后过去了十分钟,痛苦和恐惧开始袭来。
你突然明悟了你究竟犯下了怎样的一系列错误,你究竟在那张椅子上坐了多少蠢事,你究竟扮演了怎样的一个滑稽角色。上一秒那个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悄然消失,换成了一个五颜六色的侏儒小丑站在原地,目光呆滞而迷茫地环视周围,搞不清何为“自己”。
然后远处的黑暗里投来一把把飞刀,刀刀着的,忍着剧痛的小丑抬头望去,对面的黑暗里只站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丑,唯一的区别是这个小丑是活着的,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悲伤与狰狞。
小丑无措,他站在那里默默地流血。
有的时候我告诉我自己,你要原谅我自己。然另一个我自己总是不肯放过我自己,于是我自己继续向着我自己倾诉着我自己,以从我自己那里得到一些缓解。
然后疲惫,然后在震耳欲聋的歌声里趴在满是烟味的廉价沙发上睡着,醒来的时候头发一团糟,茫然地环顾四周,寻找着刚刚转瞬即逝的梦境。
我确实在那个沙发上做梦了的。可我到底做了什么梦呢。
我自己没办法告诉我自己。
这就是我自己想要告诉我自己的,关于我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