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恪确实有骄傲的条件和资本。他老爹诸葛瑾,吴国大帝孙权的“神交”,堪称铁哥们,温文大方,忠厚仁义,每逢大事孙权必征求于他的意见,即使打了败仗,大将军的官帽照样稳稳戴在头上。他的叔叔,就是大名鼎鼎的诸葛亮,刘备之后十馀年蜀汉的实际掌权者。他的本家叔叔,曹魏征东大将军诸葛恪,就毋须多言了。诸葛氏兄弟,三国皆自强。至于诸葛恪本人,那可是史册有记载,民间有传说的“神童”。孙权让人牵毛驴登殿,戏耍其父脸长似驴,而他从孙权手中要过笔,在驴脖子上挂着的纸牌上“诸葛瑾”三个字后面添上“之驴”,“诸葛瑾之驴”,一场尴尬场面变成了君臣举坐欢笑的场景,六岁的小诸葛恪谢过孙权,牵着毛驴“登登登”出了殿堂,背后传来更加欢乐的笑声。
从此诸葛恪就进了吴大帝孙权的视野,他的聪明㕡智更加讨得孙权喜爱,尤其是力排众议,平定山越,剿抚并用,收服山民十余万,为朝廷征得4万精兵,从此进入一路飙升的快车道。继陆逊之后,升为大将军,在孙权病卧在床弥留之际,受诏辅政,兼任太子太傅,除生杀大权外所有军国大事皆握其手。
孙权归天,九岁的小皇帝孙亮在诸葛恪手里,任其捏圆搓扁。下车伊始,收取民心,广施德政,给民德泽实惠,“每出入,百姓延颈思见其状”。在东兴战役中,诸葛恪率军大败魏国兵马,毙敌数万,缴获颇丰,声震朝野。此时的诸葛恪“意气凌斗牛”,不可用骄傲来说事了,说是自信,那太低估了,极度的自负,聪明人身上所伴有的致命缺陷“浮躁”,更在其身上蔓延。
其实在诸葛恪初辅政时就牛皮轰轰,吴国元勋上大将军吕岱告诫他:“世方多难,子每事必十思”。诸葛恪听了很不高兴,“当年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孔子说思两次就可以了,而你劝我十思,明显是说我太差了”。当时拂袖而去,把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让吕岱颜面扫地。司马光每读于此,十分反感,引用东晋学者虞喜的话,如果诸葛恪能听进去吕老将军话,遇事而十思,岂会被人砍死在朝堂,还搭上一家数口甚至三族人的性命。
如果诸葛恪能听人劝,见好就收,辅佐少主,功比周公,足可青史留名。但此时的诸葛恪已是狂妄不可一世,穷兵黩武,倾国之力,大举伐魏,而强大的魏国加之吴蜀两国也不及人家三分之一。结果,孤军深入,众将又不卖力,二十万大军三个多月攻不下三千人的新城。吴军疲惫,又逢大暑天,将士腹泻,浮肿,“死伤涂地”,不得已狼狈逃窜。面对将士尸体沿途可见,幸存者哀痛呼号,诸葛恪“晏然自若”,计划让部队休整一个月,再度率兵马攻打魏国的“青,徐”。
此时万民敬仰,朝野瞻仰的诸葛恪已是万夫所指的独夫民贼。被朝廷下诏叫回,厉声斥责作诏的中书令,不仅不反思过失,还变本加厉排除异己,一时“万马齐喑”。这就为野心勃勃的孙峻创造了机会,借朝廷宴请之机,埋伏兵于帷中,诸葛恪一句“儿辈何能!”雄赳赳气昂昂“剑履入殿”,顷刻之间,死于乱刀之下,“苇席裹尸”,抛于乱坟岗上,二个儿子,弟弟,外甥皆死于非命。
人可以自信,却不可自负。自信是成功的起步,是激发奋斗的动力,相信自己,尊重对方。但过于自信,就成了自负,自负做人,夜郎自大,自以为是,排斥他人,刚愎自用,结果与成功失之交臀,与善终擦肩而过。
人可自信不可自负,否则必将万劫不复,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人都如此。无独有隅,三国时代魏国的令狐愚,蜀国的大将军费祎,都是过度自信而不得善终。
令狐愚少有大志,众人都说这孩子一定会让令狐家族发扬光大,远房叔叔弘农太守令狐邵却认为“令狐浚(原名)性情不受拘束,不加强品德修养而自高自大,一定会让家族灭亡”。令狐愚听后心里很不服气。过了许多年,当事业有成,名声显赫时,就找上门来自我夸耀,质问叔叔“当年,听说你认为我成不了大器,我现在怎么样呢?”令狐邵看他很长时间,不回答,等趾高气扬的令狐愚走后私下对妻儿说“他还是这个德性,以我看来,最终一定会破败,不知我是否看得到,不知是否也受牵连,可能将牵连你们了!”
当上兖州刺史的令狐愚,与其舅王凌统兵于淮南。司马懿掌权,认为魏帝曹芳昏庸懦弱,受制于强臣,要另立楚王曹彪为帝。令狐愚派亲信拜访曹彪示好,谁知信使还未归来,他却病死了。两年后政变失败,长眠于地下的令狐愚被剖棺曝尸三日,并夷三族。
人可有大志原本不是坏事,但必有才,德支撑,令狐愚才不足德更差,死后近两年还被开棺曝尸,夷灭三族。身在政坛,如在刀尖上跳舞,还盲目乐观,远方叔叔的后人也遭牵连,不幸而言中,可悲可叹!
费祎,是诸葛亮生前指定的接班人,蜀汉四相之一,为人忠厚,人畜无害,聪明机警,识悟过人,过目不忘。魏延,杨仪水火不容,費祎从中斡旋,使其各尽其责,为诸葛亮减少许多麻烦,让诸葛亮刮目相看。出使东吴,面对诸葛恪一干文武刁难,甚至孙权的嘲弄,从容应对,不失国威,孙权甚表器重“先生是天下之淑德,将来必成蜀股肱重臣”。“恐怕不能常来东吴了”并以手中常执宝刀赠予费祎。继蒋琬后任大将军,志虑忠纯。面对魏国大兵压境,率众御敌。大敌当前,与人对弈,专心致志,面无倦色。进兵据三岭截击魏大将军曹爽,势如破竹,曹爽苦战才得以退走。费祎安邦定国,“雅性谦素,家不积财,出不车骑,无异凡人”。这个费祎什么都好,就是“恣性泛爱”,全无防人之心,“不疑于人”,有人写信告诫他“刘秀云台28将之首的岑彭,军事才华了的,却被假装投降的刺客给杀害了,刘秀的表亲来歙,战果累累,也不幸死于刺客之手”并尖锐指出,你位尊权重,对归降的人才太过于轻信亲近,宜借鉴岑彭,来歙血淋淋的教训”。可惜费祎听不进去,依旧我行我素。结果,在一次宴会上“欢饮沉醉”,被降将郭循突然拔出小刀,刺中要害,不幸身亡。
在我们为费祎惋惜甚至痛惜之时,令我们的深思的是,为人坦诚但不可轻信,坏人之心不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喝酒误事,不可喝高;信人忌太过,防心要常有。说尖刻一些,费祎之死,根还在过于自信,而成自负了。这就是,人可以自信,切不可自负。诸葛恪,令狐愚,费祎,前车之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