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或许是个宁静的黄昏，路上是车水马龙，没人注意到马路边上失魂地盯着往来车辆的女生，在一辆车即将来临时，她往前跨了一步，又跨了一步，直视着手里拿着电话的司机惊恐的眼神，现在刹车根本来不及。“千阳！”她侧过头，无神的瞳孔闪现一丝惊慌。那个飞奔过来的男生，用力地推了她一把，头却被狠狠地撞在对面的栏杆上。“砰---”刹车的声音，似乎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千阳。。。。。千阳。。。。。”女生听着这一声声的叫唤，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皮好重，好重，身体还伴随着滚烫的灼热感，疼！千阳猛得睁开眼睛，天，睡过头了。千阳赶紧从屋顶下来，找了一处阴凉地。正午的太阳，真是毒辣。

“是想再死一次吗？”一个戏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千阳转头，一张清秀的脸庞正带着一脸的嘲讽，只是那张脸在看到她时愣了一下。

“吓到了吗？”千阳阴气十足地向他靠近。

“可能吧，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生突然轻轻笑了，像是自嘲，又像是安慰。

“鬼吗？”千阳也笑了，嘴角轻轻扯动着，千阳觉得此刻自己的五官一定特别诡异。

男生突然显示出一丝惊慌，还是被吓到了吗。

“快跑！”男生突然抓起千阳就跑，千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穿着黑白西装的俩人正在后边追，原来是黑白无常。其实千阳并不怕他们。他们挤进了人潮，跑进了附近的商场，又从商场旁边的小道拐了出来，躲在虚掩的门后喘着粗气。黑白无常依旧在商场里到处转悠着，不知从何入手，最后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你对这里还挺熟的嘛。”千阳挑着眉看他。

“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应该都会挺熟的吧。”千阳才看清男生的脸，浓眉毛，单眼皮，短而挺的鼻子，并不好看的五官，却组成了一张好看的脸。

“你怎么死的？”千阳脱口而出。

“也许我本不会死，”男生苦笑着，“不过这已经无所谓。”

“本来不会死？所以你觉得自己死得很冤，对世间还有留恋，才逃避黑白无常的吗？”

男生盯着她，千阳有点无所适从。“可以这么说，但是也不全对，我不冤，但是我留恋。我在找一个人，不对，一个鬼，我要找到她才甘心，如果你找到她，让她到阳城高中找我。”

“阳城高中？”这话话题跳跃得有点快。

“对，还有，她叫千阳。”男生转头看着她。千阳突然庆幸，还好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不然他真的可以看到自己脸上一脸诧异。

千阳故作平淡，“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而且，茫茫人海，怎么找？”

“不知道，也许你会帮我，也许你不会。”“我不会帮你。”千阳不习惯他的眼神。

男生顿了一下，“好吧，我只是随便说说，我走了，或许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离去的背影，让千阳有一丝愣神。

没错，千阳是鬼，没有记忆的鬼，没有五官的鬼。千阳之所以叫千阳，因为只记得梦里的那个千阳。刚从模糊的意识中醒来的时候，没有记忆的她在人群中惶恐了好久，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问身旁经过的阿姨，阿姨却无视着自己并从自己身上穿过，而且哆嗦了一下。千阳吓到了，疯狂地跑着，到一家人丁兴旺的饮食店才敢停下来。千阳看着落地窗内拥挤的人群，有了一丝安全感。只是她突然愣住了，落地窗上映射着虚幻的自己，没有脸。她才知道，原来真正的鬼是自己。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丝轻松感，做鬼，也挺好。

“哟，这个年级第一的妹妹怎么也跟她姐姐一样拽，成绩没跟上，脾气倒是一样臭啊。”这个并不悦耳的声音就这么飘荡着。在校园的一条小道上，有几个女生正围着另一个女生，不用看也不知道，这是一群人在欺负一个人。

带头的女霸王，长着一副不讨喜的面孔，女霸王身后的人亦是趾高气昂的感觉，被欺负的女孩只是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似乎是习惯了。女霸王又凑上去，捏着她的下巴，嗤笑到，“你知道吗，虽然你姐品学兼优，但她也是不折不扣的贱货啊，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女孩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带头女生，“你敢再说一次！”“怎么不敢，贱货，贱货，整天粘着我们浩荆哥，还害了他，就是不、折、不、扣的贱、货！”

女孩的眼睛越发地红了，手一挥想打那个女霸王，却被她反手抓住了。“还真有出息，要不也来尝尝我的拳头硬不硬。”说着便挥起另一只手，突如其来的凉风，不对，阴风，让女霸王挥起的手愣了一下。

“好像有点不太对啊。”霸王后面的小跟班哆嗦到，“呼——”又有一阵风，阴飕飕的。

女霸王似乎也有点害怕，“这次，我心情好，饶过你，算你运气好，哼。”说完那群人飞一般地跑了。

那被欺负的女生下意识般抬头，教学楼的窗口，空荡荡的，只有帘子还在随风飘荡，是自己想太多了吧。其实千阳正明晃晃地站在窗口，只是那女生见不到她。千阳松了口气，最讨厌这种仗势欺人的女霸王了，可是，自己为什么总想帮那个女生呢。

来到阳城中学已经好些天了，见到这个女生时千阳总觉得特别熟悉，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千阳其实很排斥这里，但还是忍不住过来了。熟悉的一切，可是脑袋似乎在抗拒着回忆，一认真想就觉得好疼。

“我就知道你会来。”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千阳的思绪，千阳回过头，阳光般的笑容映入眼帘，千阳心里蓦地一动，是上次的男生，不对，男鬼。

“我才不是为了你过来。”千阳撇撇嘴。“我没说你是因为我啊。”

“你。。。。。”

“哈哈，”男生突然大笑起来，说着手便凑了过去，好似要摸摸头，千阳下意识躲开了。他还是一脸笑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千阳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千阳没有回应，男生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楼下那个女孩我认识，她以前可开朗的一个人，只是之前发生的一些事，不过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难道。。。。。你是那些女霸王口中说的浩荆？”千阳突然想起那个名字。他并没有回复，“你是被她姐害死的？哦，那姐债妹偿，也是挺惨的，不过那群人真是无聊，就算要讨债也轮不到她们。”

“我从来没觉得我是被她姐害死的，看来太受欢迎也是不好。”他突然苦笑着，又转头看着千阳，“她姐姐叫千阳。”千阳愣了一下，“刚认识的时候，她很骄傲的。那时候她误认为我是小偷，一脸鄙夷地骂着我空有一副好皮囊，还想把我送进派出所，还好我不是坏人，不然一个女孩子，怎么有力气对付我。”说着又笑了笑，“后面知道是弄错了，她也不肯认错，只是后面丢过来一瓶水，连句对不起都说的不情不愿。”千阳脑袋好像闪过什么，有点疼，她捂着脑袋，“别说了，我不想听。”

“后来我们不骂不相识，我才知道她是个成绩很好的人，当然了，我也不例外。我们总是一起较劲，一起学习，还说好要考上同一所大学。千阳还把我介绍给她妹妹认识，觉得优秀的我能带着她妹妹一起优秀，只是没想到。。。。。”

“都说不要再说了。”千阳吼着，好像有好多东西涌进脑袋，千阳并不想面对这些不明所以的记忆，她跑出了教室。“千阳！”他想要追上去。

“陈浩荆，不要再躲了。”是黑白无常，现在还不是时候，陈浩荆头也不回地跑了。

“你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黑无常叹了口气，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这是什么意思？”千阳出现了，她其实并没有跑很远。千阳不怕他们，因为他们并不抓她。“他本该入轮回，但他现在在阳间逗留太久，如果再不跟我们回去，阎王爷都不收他了，他就真的是孤魂野鬼了。”黑白无常似乎对千阳的出现并不惊奇，“不过你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那为什么不抓我回去？”黑白无常突然对她嗅了嗅，“再这样下去估计也快了。”千阳还想再问清楚，可是他们已经不见了。

那是一张很温馨的照片，千阳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一家四口，心里莫名的有些许温暖，只是照片里的其中一个女孩正坐在床边，看着照片发呆，眼角的泪水似乎要落下。千阳下意识伸出手想擦下她脸上的泪水，可是泪水只能划过她的手心，悄无声息。

千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她回家，也许是怕她半路又被谁欺负了吧。“姐姐，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她的低声呢喃千阳还是听到了。照片里的另一个女生是她姐姐吧，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医生说那只是人体生理反应，并不是什么好转征兆。”

“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也没什么治疗的必要了。”今天吃饭的时候她爸爸这样说着。

“医生说没什么治疗的必要就不治了吗！”女孩歇斯底里叫着，饭都没吃完就跑到房间哭，千阳有点微微的心疼。“小秧，”门轻轻打开了，是她爸爸，“我们没有要放弃你姐，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都会救她。只是她现在的情况，真的不乐观。”

“秧秧，你也不要责怪自己，也不是你的错，你姐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女孩身体轻轻抖动着，“就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任性，如果不是我听信别人误会姐姐，如果我不嫉妒姐姐，明明她对我那么好，明明对我那么好，我还要学着外面的人说那些难听的话。。。。。都是我的错”

“不，怪妈妈。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明明都听到外面的疯言疯语，就应该早点和你们说免得误会，我应该早点说的。”说着，她妈妈也开始抽泣起来。碎片般的记忆一点点闪过，慢慢地连结起来。

“听说了没，那个年纪第一，原来是领养的。”

“领养的吗，怎么还敢这么傲啊，居然还和我们男神这么好，不知道使了什么伎俩。”

“就是，其实我还听说，她也不算领养的，原来她妈妈是小三来的，抢她妹妹男朋友，这才有了她。后面他爸就把她领回来了，她现在的妈妈也真是不计前嫌。”

“不是吧，这么劲爆，还真是狐狸精生小狐狸精啊，都这么会勾人。”

。。。。。。

“爸、妈，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外面都是疯言疯语，你不要信。”

“爸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偏袒姐姐，明明我才是你们的女儿，一个领养的，还是小三的女儿，为什么你们要对她这么好？”

“李千阳，你抢走我爸妈，还要抢走我喜欢的人，我讨厌你，你为什么来到我们家！你就是个外人，你凭什么抢走我所有的爱，你就不应该活在这里！”

房间里的争吵声，千阳已经没有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了。她只是慢慢走出房间，走上大街，走着，走着，想走进深渊。

千阳痛苦地回过神来，更让她痛苦的是，她搭上了陈浩荆。

“滴——滴——”病房里，那象征着生命的心电图在缓慢的跳动着。千阳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平静的脸庞，呼吸微弱却又均匀，应该是得益于氧气罩的作用。旁边坐着的人，陌生的脸，应该是护工，或许有点累，正在微微打着鼾。

听说，一直是依靠着这些仪器维持着生命，如果，如果，关掉这些仪器，她还能活多久？千阳缓缓举起双手，想要扭动氧气瓶口。虽然一般来说是没办法碰到东西的，但是如果用些意念，应该可以尝试下。千阳努力地触碰着接口，应该就差一点，就可以抓到实物了。

“不要——。”千阳愣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她没办法面对陈浩荆。陈浩荆追上去，抓住了她的手。

“放开我！”

“我不放，千阳，你不要再骗自己了好吗？”千阳那没有五官的脸庞，慢慢浮现出病床上女孩的面容，只是脸庞上满是泪水。“不要再逃了好吗。”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本应该好好活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救我，该活着的人不是我！”

“我希望你活着。”

“我不希望，我就是多余的人，我为什么要活着。”千阳歇斯底里地吼着。“该活着的是你，你混蛋，你为什么要救我，不值得。”

陈浩荆轻轻摸着千阳的头，犹如哄小孩一般，“我们是要一起考大学的人，你帮一起考了好吗？也算了我一个遗憾。”

“我不要。”

“我已经救不回了，可是你还有救，不然我就白死了。”陈浩荆嬉笑着，忽而有变得有点严肃，“千阳，你想再让我死一次吗，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是我看不到你活着，我就没办法安心走去轮回，然后就会变成孤魂野鬼，在人间四处游荡，每天受阳光灼伤之苦，最后。。。。。。”

“你别再咒自己了。”

“那你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好不好？”此刻的陈浩荆无比温柔。

千阳看着他，缓缓点着头，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不能再让浩荆因为变成孤魂野鬼了。

“你怎么认出我的。”千阳突然很想知道。

“因为你就是你啊，就算你变成了无脸怪，你的声音，你的动作，还是刻在我脑子里，那个无比骄傲的千阳，怎么会因为没有脸，就不骄傲了，哈哈哈。”

千阳突然一点也不想哭了，她轻声说着，“对不起，连死都要连累你，都要让你不安心。真的对不起。”

“你再说这些就不像你了，我从来没有怪你，我只是很庆幸，还好，你还活着。回去吧，我看着你。”陈浩荆微微笑着。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即使我不再是陈浩荆。”他轻轻点点头。千阳慢慢走向自己，轻轻地落在病床上，心电图似乎剧烈跳动了一下，但又恢复寻常。不知过了多久，千阳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不自觉移到远处，他或许还在看着她，可她却看不到他了。

其实你的亲生妈妈是我的姐姐，姐姐并不是小三。非要说小三的话，应该是我才对。当时你姐和你爸在一起，可是我后来却喜欢上你爸，默默地喜欢，我本来也不想争什么，可是姐姐看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成全我和你爸。姐姐离开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你爸因为你姐的离去，挺伤心的，我一直在他身边安慰着他，和他也日渐生了感情。后来看到姐姐的信，我们才知道一切，她得了癌症，不想拖累他。她没想着要治好自己的病，她知道要花很多钱，也不一定治的好。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已经有了你，她坚强地生下了你，但是她也知道她活不久了，便写信给了我们。姐姐走得很安详，我答应姐姐要好好照顾你，本来想着和你说，但总觉得还没到时机。都怪我，如果我早点说，或许就不会这个样子。

千阳听着听着，眼泪不自觉爬满脸庞。是啊，如果早点告诉我，事情就不会这样了，浩荆也还能好好活着。千阳转学了，学校的疯言疯语，千阳没办法控制，她也没办法待在有浩荆回忆的地方。千阳会经常去看陈浩荆，照片中的浩荆总是一脸的灿烂，可以融化她心里的阴霾。她知道他还在，或许有一天，他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无论是什么，她也要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