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对庐 / 文:大地倚在河畔
中山大学陈永正先生曾说,对庐先生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初的诗歌创作活动,使全国的诗人认识了初时默默无闻的广东诗坛,使岭南诗歌在全国得到肯定,这是对庐先生对岭南的重要贡献。历史归专家考究,对庐先生倒是早年即与全国诗坛及海外众多著名诗人建立了通信,多有诗词书札往还。其中,又与北京孔凡章先生尤为投契,彼此唱酬之作最多。
对庐先生1987年在北京初识孔凡章先生。孔凡章是20世纪中后期对中华诗词贡献卓著的诗词大家。那年对庐赴京参加诗词活动,经年轻诗人刘梦芙介绍认识孔老。时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的孔老,偕对庐游琉璃厂整日,两人由此建立贯注一生的深厚情谊。此后每有意会即欣然忘食纷承题赠。上个世纪90年代,两人更喜以联章八首或十首迎春曲方式酬唱,如 “辛未迎春曲八首” (1991)、“癸酉迎春曲十首”(1993)、“丙子迎春曲十首” (1996)等。这些联章之作有着长篇古风般的气势,情感丰富复杂,诗意绚烂奇丽。
其他内容的唱和题赠则更多,涉及人生、艺术及游历乃至寻常生活的寻常事情。这里选录其中对庐所作三首律诗:第一首写1988年赴京重晤孔老,忆起 1987 年在琉璃厂街 初识孔老的情景;第二首写孔老 1989 年秋自广西 夜访穗城两人尽情聚谈及话别的情形;第三首次孔老韵,对庐接孔老诗邮,得读成都佛学院院长隆莲法师步孔老韵二律,忆起 1989 年秋入成都游文殊院,未能获识法师,深以为憾,于是次韵回报孔老兼呈法师莲座。三首均系寻常生活酬唱。
这京、粤一南一北两位诗人,相互欣赏,酬唱不迭。孔老曾说 : “ 自念晚岁吟坛结侣,岭南为众;鱼雁往来, 岭南为密, 其最密者对庐也。” 他说对庐之诗,格律循国学规范,选题与时代同步,清新雄健,游刃自如。1996年,孔老得知对庐将以诗集付梓,犹不禁欣然函告曰: “凡诗集之问世, 例于篇首有友人为序,方今为足下任此事者, 舍我其谁乎?” 遂于病中力疾题序。此外还为对庐自书之诗卷题跋一首,诗云:
长卷披来辗转看,依稀尘梦泛微澜。
吟如任意胸成竹,欢若平生气比兰。
牛渚春波空忆谢,鹿门秋月旧瞻韩。
荔湾何似潇湘远,万里相思托翠翰。
又邮寄一诗云:
寂寥孤馆听春声,喜见新词涉贱名。
我已衰年君亦老,何时重赋荔湾行!
对庐先生则在诗集自跋中写道: 读孔凡老诗“如呼吸沆瀣而餐朝霞。 落落平生, 诗笔尚闻风雨;悠悠行迹,尘襟犹系山川。诗坛俊侣,知我者岂无人哉!” 只可惜,1999年 9月 孔老因病去世,这对吟坛挚友终于在新世纪前夕停止了唱酬。两年后,对庐重游琉璃厂街,怀人感旧无限怅惘,写了《琉璃厂怀孔凡老》诗:
旧事宣南三百春,梅村竹垞久成尘。
琉璃书肆重来日,独倚秋风忆故人。
岁月匆匆,一晃又是十多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抵御时间的力量。当年在宣南琉璃厂街道上思忆故人的对庐先生,如今也已乘风归去,空余我们在这些优美诗文中缅怀两位南北唱和12年的诗坛俊侣。慨叹!
(写于流花湖畔)
【附錄1】對廬先生寫于1999年的《懷念詩人孔凡章四首》
君言風雅向南移,①南國諸人可論詩。
蟬鬢燕釵俱逸豔, 簫聲劍氣各嶔奇。
漢唐格律今誰繼? 屈賈詞章舊所思。
早識中原天地迥, 炎黃絕學共撐持。
琉璃廠下聽朱弦,②紹宋延唐莫敢偏。
靜婉額黃矜故態, 淺深眉黛為誰妍!
足音跫跫聞空穀, 才譽泱泱挽逝川。
終古岷峨風骨在, 先生一笑謝時賢。③
白俗元輕是異言,④蜀山詞客拜梅村。⑤
冰霜世網三千劫, 天地英華十萬言。
筆下畹郎傳菊部,⑥關中秦俑感鴻軒。⑦
端溪巨硯歸何處,⑧一曲歌行與世存。
啼到春鶯第幾聲,年年坐對水仙城。
凝眸苦憶巫雲散,顧影翻愁洛浦清。⑨
難借此花完宿諾,聊從嫩蕊記芳名。
靈均蘭佩淵明菊,等是詩人萬古情。
對廬自注:
①孔老初與粵省詩人張采庵、劉逸生等結交,有 詩謂“風雅南移局已開”,又謂“莫遣風流讓嶺南”,可見其虛懷若谷。
②我初入京,孔老偕遊琉璃廠整日。
③孔老有《笑謝》詩,意謂不願降低格調以隨流 俗。
④蘇軾品評自居易、元稹詩為“元輕白俗”實非定論。孔老古風與元、白有淵源關係。
⑤孔老七言歌行力追前代,其《讀梅村集》詩謂“自詡先生弟子行”。
⑥指寫梅蘭芳大師之《芳華曲》。
⑦指《秦俑行》。
⑧指《端州巨硯行》。
⑨孔老歲供水仙數十盆,自稱“蝸居渾似水仙城”,其深愛水仙,實別有懷抱。
【附錄2】對廬先生寫于1988年的《京華聞捷二首》
聶衛平在東京泉華莊擊敗伊田紀基,又在日本棋院再敗淡路修三,使我方在第四屆中日圍棋擂臺賽獲得轉機,余在京聞捷賦此,持贈孔凡老。
勢遏扶桑七段難,天元星軌幻奇觀。
重勞上將鞭鐙去,要使中原枕席安。
雲海驟翻千仞立,風雷怒挾一枰寒。
泉華莊院陳兵後,莫作尋常水石看。
薊門十月未寒時,又送征東聶字旗。
甲帳近聞稱聖頌,戟轅新賦紀功詩。
伏波橫海真豪帥,淡路伊田亦可兒。
漫道奩收棋院寂,嚴關險塞尚多岐。
20170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