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一切光荣与骄傲都来自母亲。——高尔基
“小北,你也不知道来帮帮忙,我一个人一双手,又要买菜,又要做饭,还要打扫卫生。你放假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做做家务...”楼下传来妈妈震耳欲聋的唠叨声。
叶小北一咕噜从床上翻滚下来,连滚带爬来到老妈跟前。
“来了来了,要帮什么忙?”
妈妈努了努嘴:“把豆荚摘干净。”
“哦。”小北拎起地上的一袋豆荚,坐在餐桌前摘了起来。
“中午老姐一家要过来吃饭吗?”小北问。
“谁知道,连个电话都没有,天晓得这家人要不要回来吃。”妈妈利索地削着土豆皮。姐姐叶小南三岁的儿子挑食得很,只爱吃妈妈做的小葱土豆丝。
“那还准备这么多东西。”小北嘟着嘴。
“不做能行吗?一家子都是皇帝,万一下班回来没饭吃,那还得了。”妈妈飒飒地切着土豆。
这时,凤凰传奇的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老妈,电话。”小北从桌上拿过手机,滑开盖子,贴在妈妈耳边。
“喂?诶,诶...你妈妈也来吃饭啊,哦,晓得了。”妈妈一扭头,把切好的土豆丝倒入盆中。
小北合上手机,“姐夫妈妈今天也来吗?”
“恩。”妈妈应了一声。
小北不用特地去看,就知道妈妈的脸色一定差到了极点。
“你说这亲家好笑不好笑,三天两头跑我这里来蹭饭吃。老老小小都要我管,真把我当佣人了。”妈妈翻炒着锅里的土豆,灶上的火苗蹭蹭地往上蹿。
“我带孩子的时候,她四处宣扬说我哪里哪里带的不好,还赖我不让她带,街坊邻居全被她撺掇了个遍。后来让她带孩子吧,没过几天又喊苦喊累,撒手不管。那个妈,就跟跑江湖似的,只知道自己潇洒...”妈妈唠叨了一大通,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前世跟她是有什么冤仇”才算尽兴。这句“前世跟她是有什么冤仇”就像送出邮局的信件要加盖邮戳一样必不可少。
小北此时已自觉地关闭起敏感的耳朵。妈妈每次念叨起亲家母来,连绵的话语就如泄闸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妈妈口中亲家母的事迹,简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而且还不带重样的。不过仔细推敲一下,也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比如:亲家母做饭时要放过量的油,不节俭;亲家母对妈妈做的菜挑三拣四,不厚道;妈妈挂在阳台上的手帕被风吹跑了,那是亲家母跟她对着干;洗衣机还没停止运转,亲家母就掀开了盖子,后来洗衣机坏了就是因为她...
每当妈妈唠叨不休的时候,好脾气的爸爸就会适时调停一下,这次也不例外:“跟那种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心胸开阔一点,你看我,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理会,自然就没有烦恼。”爸爸的劝诫有时候能起点作用,但是更多时候,反而会火上浇油,比如今天这一次。
“你还说,你就知道帮着那户人家,都不知道替我说句公道话。上回竟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外孙长得像你好,像你善良。那就是说像我不善良,像我就恶毒咯?”
“你这怎么说话的,像我善良,就表示像你恶毒吗?半个月前的事情了,还一直念念叨叨,简直不可理喻。”爸爸嘟囔着踱出了厨房。
听到这里,小北忍不住搭了声腔:“老妈,老爸他不是这个意思。你有时候的确太多心了。”
“你也是!”妈妈立即将炮火对准了小北,“刚上大学就谈恋爱,那人家里条件怎么样你清楚吗?还要把人带家里来,来什么来,街坊邻居看见了好看吗?”
“妈,你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小北完全遗传了妈妈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炸。
“我怎么做什么事你都不同意啊?我要去旅游,你说我浪费钱,我交男朋友,你说我不务正业。除了每天读书,我做什么都不对,是吗?”小北一跺脚,扔下摘到一半的豆荚,登登登跑回房间。
“你们都走!都走!整个家就我一个是恶人!”小北听见妈妈洪亮的嗓音掺杂着油烟机的轰鸣声在楼梯口回荡。
小北怒气冲冲地坐在书桌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不懂事儿的妈妈呢?
小北忽然羡慕起每天都和家里打电话聊长途的室友,她和妈妈之间的关系,似乎是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但是自己的妈妈呢?脾气急得要命,还刚愎自用,一个人想管住整个家的人,大事小事,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要掺和一下。大家要是顺着她还好,一旦有人违背她的意愿,就会遭一顿抱怨。小北突然有点为姐姐和姐夫鸣不平。
小北时常在想,每个人都有选择朋友的权利,如果不喜欢一个朋友,那么和他断绝来往也无不可。但是每个人却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不能因为不喜欢父母而跟他们决裂。小北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太喜欢妈妈的人,甚至有时候会怨恨她。这种对立感不是因为跟妈妈性格迥异造成的,反而是因为自己跟妈妈的脾气太像而心怀不安。小北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缺点都在妈妈那里得到放大般的体现。小北不喜欢那样的妈妈,就如同不喜欢自己身上的倔脾气。
但是作为女儿,怎么能不喜欢自己的妈妈呢?小北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惭愧。
从这个暑假之后,小北就不太愿意回家了。小北知道妈妈很惦念自己,但是每次回家或者通电,都要听妈妈抱怨家里芝麻绿豆的小事情,最终搞得不欢而散。所以小北后来,不但很少回家,连电话都很少往家里打。
时间就这样不咸不淡地怅然流逝。姐姐小南过了几年又生了二胎,小北也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就在小北忙着逃避母亲、忙着独自成长的这几年时光里,小北隐约感觉到妈妈似乎也在发生变化。
最明显的改变就是,和妈妈通话时,两人之间的争吵变少了。在小北的印象中,两人属于一言不合就吵架的类型,但是现在,似乎少了引发吵架的导火索。其次是,妈妈和姐夫以及亲家母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和缓了不少,起码,原本萦绕耳畔的争吵声已经很少能听到了。
有一天,小北忍不住试探着说:“妈,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妈妈在厨房炒着菜,汗水从她皱纹孳生的额头上滑落下来。“有什么不一样,不还是老样子吗?”
“你不跟我们吵架了。”小北涎着脸说。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吵架啊?”妈妈熟练地放着调料,“你姐姐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你姐夫虽然挣不了大钱但一家人也和和睦睦的,亲家母虽然烦人但其实心也不坏。你又找到了这么好的工作,男朋友人也不错。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都一大把岁数了,每天吵吵嚷嚷的话,真的要没人搭理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北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原来这么些年来,不只是自己在野蛮地成长着,母亲也同样经历了成长。只是自己的成长有那么多人关心着、照料着,因此可以无往不利。然而母亲的成长却是孤独的、不被人理解的,甚至还遭致了亲人的埋怨。一个人磕碰着成长的母亲,一定遇到了比自己更多的荆棘吧。
小北这么想着,突然搂住了妈妈的胳膊。
“这孩子干嘛呢,我在做饭...”然而妈妈的胳膊却被紧紧抱住,怎么甩也甩不开。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