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门口
“师傅,做头发多少钱?”
“叫老板。”
“可这儿就你一个人。”
“老板就是老板,和人多少无关。”
“老板,做头发多少钱?”
“洗头20,洗剪吹35。”
镜子前面
“老板,我怎么剪好看?”
“叫师傅。”
“这又是哪一说?”
“谈钱的是老板,剪发的是师傅。”
“师傅,我怎么剪好看。”
“你本来就好看。”
姑娘笑了,吹风铜铃一般,似曾相识
“好看的姑娘更好看了,我该谢谢老板还是师傅?”
“谢谢钱吧,35块,谢谢。”
“谢谢老板。”姑娘递给李首一张100元,接着说
“再见师傅。”然后就往门外走去。
“姑娘,还没找钱。”
“我叫白琳,剩下的是预付款。”
消失的背影,恍若故人。
两周后
白琳又坐在了那张镜子面前
两个姑娘,一样好看。
“师傅,剪和上次一样的,不长一分,不短一毫。”
“那我得先量量。”
“怎么量都可以。”
发根到发梢574毫米
颈中到肩外216毫米
锁骨到乳头242毫米
肚脐到腿缝229毫米
无名洞穴深能吞指,宽能容器
“你的尺寸我记好了,一辈子不会忘。”李首抚摸着白琳的头发
“我的头发,这辈子就拜托师傅了。”
“万一我这辈子没你的长,岂不是所托非人?”
“你是我的,没我允许黑白无常也不能索你的命。”
“我看你就是索命的无常,刚才就差点让我死去。”
“下次我一定加倍努力,让你真真正正的死去。”
一周后
“你的头发长了。”
“你还是一样长。”
“很不幸,这次又没死成。看来你还是舍不得我。”
“我只是还有不解,怕你死了就永远没了答案。”
“你说。”
“你为什么把老板和理发师分那么清楚?”
“因为两个女人。那一年,刚满十三岁,我妈得了重病,家里穷,没钱买药请医生。我想起了村外十里的尼姑庵,里面有个功德箱,应该有不少香火钱。夜里,我搬起那功德箱正要逃走,被老尼姑撞见了。我们发生拉扯,不小心打翻了油灯,点燃了帷帐。火苗像被释放出的魔鬼,吓得我丢掉钱箱,仓皇逃窜。回到家,我妈已经走了。我知道这不是报应,只是我没钱。所以我发誓,要当老板。”
白琳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了一把理发的剪子在手里,眼里还冒着火光。
李首望着天花板的眼睛仿佛看了过去,嘴里继续讲着,“而当理发师,是为了一个叫静香的小尼姑。我7岁的时候挨了打,第一次离家出走,莫名就走到了十里外的那个尼姑庵。尼姑庵里,比馒头稀饭更香的是和我同岁的静香。静香是孤儿,从小就跟着老尼姑住在这庵里。静香很聪明,7岁就会熬粥,蒸馒头,还会剪头发。静香很善良,帮我洗脸,洗头,还给我剪了头发。我在她的镜子里看到了最美的自己。那一刻我就觉得理发师,就和魔术师一样神奇。十三岁那晚意外之后,我不敢再去尼姑庵。有人说老尼姑和小尼姑都死了,也有人说小尼姑还活着。而我,相信小尼姑还活着,至少她可以在我理发师的身份里活着。“
白琳手里的剪子颤抖着:“小尼姑是活下来了,可她毁容了,像鬼一样的活着。不,她就是鬼,一个为师傅报仇而残留人间的厉鬼。虽然修复了容貌,甚至变得更好看了。但碎掉的心,修复不了;师傅的命,修复不了。”
“静香,果然是你。可你怎么找到我的?“
“因为你的招牌——静香理发庵。除了你没人会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我知道会有报应的一天,我也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再遇到你,我明白了什么叫,生有可恋。”
剪子在白琳手里,迟疑了一刻,然后划过弧线,朝李首的胸膛扎去。
李首朝圣般的迎接着死神的镰刀,看到白琳嘴里吐出四个无声的字,泪滑落眼角,碎在地上,溅起一片殷红。
第二年,李首祭日。
尼姑庵的旧址,穿着白色婚纱的白琳,躺在血泊里。
身旁留着一张遗书:
她说,报仇不可弃。
她说,白首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