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我的老师很多,在生活的烦扰中,虽然很多老师已多年不曾联系,但他们的恩情我都铭记在心。这次暑假回老家,街头偶遇胡小满老师,我当时立马回到初中毕业那年,竟不由自主地跟他介绍起我们那届的好些同学。后来想,他教过的学生无数,哪能那么清晰地记住我们呢?觉得我太莽撞,但我能安慰自己,因为那是我的老师,好似在老师面前有自由的犯错权限。
初中毕业二十年了,小满老师现已退休,略显年老了,但还是很精神。他教我们化学,不拘小节,穿衣服有时会扣错扣子,讲课语速较慢,每个化学元素与方程式,一定讲到我们彻底弄清楚为止。他爱抽烟喝茶,有时候上课也忍不住点燃一支,体贴的师母也可能在课前课后给他送去保温茶杯。小满老师不仅给予我学习上的鼓励与督促,更在生活方面给予我关怀。
我是住校生。晚九点下自习后,我却不按点回寝休息。想着自己智不如人,只能选择笨鸟先飞。所以别的同学安心回寝,我的自我补习时间才刚刚开始。零星地也有别的同学,但我可能是每晚都加班加点学习的那个。教室到点关灯,我便点上蜡烛。小满老师家在教室对面楼里,下晚自习后他经常去教室转转。他有时候提醒我别太晚了,有时候说我该同时点上两三支蜡烛,突然下雨时可能会给我送去伞。
我生来怕黑,却在晚自习后有勇气留在教室学习,这也许是我暗自为了学习豁出去的无奈选择。毕业那年的我,很少参与室友的卧谈,因为我几乎每天都是在同学的鼾声中最后一个回寝室的。不得不说那是我住校生活的一段缺憾。而我回寝室,也都是抹黑跑着去的。至今,我都没见过比那时候更黑的黑幕了,所谓伸手不见五指,就是那黑沉沉的夜幕深帷才有的效果。一个惧怕黑暗的人加上怕鬼,那是双重的恐惧。偏偏那时候学校要扩建,校园旁边的山丘正迁坟。白天听同学议论,说谁看见棺木了,谁又见着白白的尸骨了,甚至同桌胡文捡来一根十厘米长的骨头放我桌上,有同学说是尸骨,同桌说其实是鸡骨头。不管怎么样,我害怕极了。如果运气更差些,附近居民有丧事时,黑幕的远处还不时传来鞭炮声,敲锣打鼓声,锁喇声,那些哀音更是要我的命。到现在,不管白天黑夜,我一听到那些声音,神经立马紧绷。有一次,不知不觉身边的同学陆续走了。我独自察看教室,空荡荡的,外面的各种恐惧都在威胁着我。好在我的蜡烛带得够够的,便做好了坐等天亮的准备。我聚精会神地写着作业,以克服无边的恐惧。快天亮时,我才迅速跑回寝室睡了一会儿。第二次碰上这情景,竟有小满老师去了,他不温不火地问我怎么还不回寝室。我像获得了救星,直接说我一个人不敢回寝室。他边骂我梭把仔(方言,傻瓜仔的意思),一边送我去寝室。难怪有同学吃醋说,小满老师待我像亲闺女一样。
小满老师还跟我有一次让我记忆犹新的谈话。初三的下学期,我的成绩下滑厉害。以前数理化都是值得放心的学科。那学期,我的数理化却成了泥坑。眼瞅着中考将至,我如下雨背稻草,负担压力越来越大。那年体育考试刚纳入中考成绩,也不是我的强项,加之我又在平时的训练中经常偷懒。老师要求早自习前在校外跑完两千米,我却常和同学欢欢中途躲在人家菜地里,偷偷跑回教室。体育三十分,三项各十分,分别是800米长跑、扔铅球、立定跳远和50米短跑任选一项。长跑我是没救了,铅球对我来说真是铅般重的球,扔不远的。班上十二个女生有十人选了立定跳远,说短跑需要相当的爆发力。而我和同桌胡香丽眼珠子一转,率性果断坚决自负地选了50米短跑。班主任让我们考虑,我们毫不犹豫地拒绝更改。因为事关上重点高中,我在体育考试那天不知哪里来的勇气。50米短跑只丢了0.5分,铅球不知道扔的,是满分。最后的800米跑,我豁出命了,从一开始到冲刺,我都在同时跑的一群同学中保持第一,得十分。大概是我跑得实在辛苦,记得当时我的腰带快散了我竟毫无察觉,几乎让在场的师生都感动了,也感动了我那不放心我的爸爸。也许,那是我人生记忆中第一次惊天动地豁出平生一切的冲刺经历。因为我要上大学,必须先上高中,上高中,我现在的体育必须分分必争。那次跑步,跑出了我的求学渴望,跑出了我对抗自己的方式,跑出来我对未来的执着姿态。回学校后,小满老师喊我到办公室,问我体育考试,为什么那么能跑。我说因为那是要算中考分的。他顺着说,化学也是要算分的呀。复习时间不多了,要把考体育的精神用到其他学科的备考中来。话不多,老师在我四面楚歌的境况下充分肯定了我的付出,给我莫大的鼓励,给了我在逆境中如何向前迈进的勇气。后来我调整状态,中考虽然没有考出我理想的成绩,但能上重点高中,70分的化学,我考69分。我感到很欣慰。因为我至少体验了到战胜自我的那种甘甜。
后来上大学,我读了中文专业。化学知识离我越来越遥远了,但小满老师对我的悉心培养,我仍铭记在心。现在,我也成了一名教师,我会尽力把老师教给我的传递给自己的学生。
记于天津家里 2017年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