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东院邻家老宅常年空落着,园子两棵柿树一大棵海棠常年任其花开花落。大清早一只远道而来的灰喜鹊,一边唱着山歌,一边飞上飞下在园子里找寻去年秋天遗留的干柿子、干海棠,看来是常客。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只灰喜鹊甘愿破坏井水不犯河水的规矩,看来这偌大的山里也难觅一点口食,不知它最后如愿了没有。
我们这里是有着三百多户人家的一个小山村,大多都是同姓本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没有争吵,没有争斗,没有偷窃……一天天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也就是说,我在这里度过了五十多个春天,大多因为时间久远都不记得了。好像都差不多,也好像今年和去年又有点儿不同。
如果把春天按人的阶段来划分,我觉着春天应该是人的童年。老年的冬天百废待兴过后童年的春天万物复苏,四季一年一年地玩着返老还童的老套路。
阳历三月初,城里的迎春花开得正旺,粉白的玉兰树上挂满花蕾;它们大张旗鼓的正在大干一场的时候,满山的花草树木却是默默无声。难怪那么多乡下人总爱往城里奔,就连这里的春天,也要比山村来得更早些。虽然山上还没什么动静,但我知道,它们都在暗中使劲儿。
跟城市里的迎春、玉兰的大排场和喧闹相比,我更喜欢满山花草树木的默默与低调。和人一样,不声不响地埋头苦干,这才是真正干大事情的人所为。
在不经意的某个清早或是黄昏,我突然发现,一棵棵柳树的柳条全绿了;或者有一天我猛然间抬头发现,白色的杏花、红色的桃花,开放得漫山遍野。
带给我惊喜的同时也让我失望,感觉着这里的春天总是从半路杀出来。由于我的失察,没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到柳条由枯转柔,再由柔转绿的最初生命的美丽;由于我的大意,没能及时发现花朵含苞待放时一个个新生命带来的震撼与感动。这种失落就像一个男孩没能觉察他唇上长出第一层薄薄的黑胡须,下巴底下的喉结何时变尖一样地痛心疾首。
室内不随时令的花算不得真正的花;城市里任人摆布的植物更像是人类的宠物。只有随着季节变换花开花落的花草树木才是大自然的孩子。
“一岁一枯荣。”怎么个算法呢?同一棵树,同一个根,是今年又长大了一岁,还是去年那个的后代?在人们的眼中,只是叫这花,名那草;不像人类分出男女,区别出张、王、李、赵……在人们眼中花草树木就是本糊涂账。
早晨里的春风凉凉的,伴着初升的太阳。太阳越升越高把大地晒得暖暖的,催促野草山花快点生长。我爱春日里的晴朗天气,天高地阔,山、水、树木花草,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阴郁的天气像妈妈板起了脸,让孩子小心翼翼,还多少有一点儿恐慌。
山村里白天也见不到几个人。偶尔有一两个老人,也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春天的阳光溢不进心里,春风挡在衣服外面,春天只是眼前四季挂历里变换着的一幅画。
夜晚街道冷清,一轮明月依样从山后爬上来,月光撒在群山、田野、空寂的村落,像泼了一层清水。夜静更深,为数不多的人们沉沉地睡去。山村无人的世界,是童话故事开始的地方。天上的月亮、星星,地上的山河、树木、空寂的村落,街道上即将走出来的王子、白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