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朴素地讲两个女孩在斯里兰卡的见闻。
在加勒的最后一天,一分钟都不舍得浪费。
太阳才出,我们就已经在去往城外的路上了。昨天以为只是作为停车之用的广场,现在正站着两对新人在拍结婚照。新娘穿着特殊定制的精美沙丽,不像日常穿着的沙丽通常只在腰部或衣袂处有些花样,这件则从胸前开始就缀满了亮晶晶的饰品,璀璨夺目。穿着西装的新郎在广场的另一侧,棕色的皮肤配上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潇洒爽利。
清早的乌纳瓦吐纳是绿松石一样的颜色。
太阳比游客们先醒,沙滩上连脚印都没有,我踏着浅处小朵的浪花沿着海岸倒着走,背后的朝阳为我画下一道拉长的影子。脚步越发轻快,我开始伴着早潮跳起舞,不是我曾跳过的任何一种舞,而是伴着海风随心所欲的舞动。海边不止我们两人,一个年轻的兰卡男孩正沿着海岸线晨跑,一只黄色的大狗跟在他身后不断吠着,无论怎样轰赶也不肯离开。我们看得忍俊不禁,男孩难为情的看了我们一眼,又继续徒劳的挥手驱赶那只狗。
斯里兰卡的狗活的相当惬意。沙滩上到处可见其踪影,随便找个小土坑就横躺下去恣意的伸展四肢,一觉睡到海枯石烂;当夜幕降临游客开始在海滩上晚餐时,你又看到他们安静的趴在餐桌之间,小小的身体在烛光下随着海浪声一起一伏; 我还见过一只大黄狗在康提市区车水马龙的三岔路中央呆坐着,所有车辆都自觉绕行没半点意见。难怪烨子不无感慨的对我说,我怎么觉得在中国当牙医还不如在斯里兰卡当只狗。
循着记忆我们找到了昨天意外发现的一家卖自制蛋糕的小店,进了店门是一方露天小院,院里茂盛生长的热带植物几乎把餐桌都包裹了起来。这和外面此刻的骄阳似火形成了强烈对比,我们仿佛来到了一块人迹罕至的绿洲。
“女士您好,请问要吃点什么?”
“布朗尼,谢谢。”
“和她一样,再来一杯柠檬苏打。”
正午时分,躲回旅馆阴凉的房间,我们摆成两个大字并排躺在飞速旋转的吊顶风扇下,风扇的扇叶有我的一条胳膊那么长。烨子戴上耳机继续看她昨晚没看完的日本综艺节目,我则把腿贴在冰凉的墙上,心里盘算着以后要在海边买一个小屋。每天11点到下午3点日头最大的时候,回屋窝在书桌前写字,啧啧...想想就惬意。
因为起的太早,我俩踏踏实实睡了个午觉才又出门。午餐是在一家精巧可爱的小店,值得一提的是,这家店的主菜是咖喱套餐,提供10种不同口味的咖喱小碟,我记得有常见的土豆咖喱、鸡块咖喱、胡萝卜咖喱,也有不寻常的南瓜咖喱、芒果咖喱和菠萝咖喱之类,我们品尝得不亦乐乎。但毕竟还是长了颗中国人的胃,最后只有土豆鸡块还有类似橄榄菜的一种咖喱被我们彻底消灭。
我们本来信誓旦旦要走遍古堡中的每一条巷道,结果还没走两条街就又来到了第一晚看到的那座灯塔脚下,仿佛她有一种看不见的魔力总把人吸引自己身边。而且一旦你来到了这里,就再没办法挪动脚步了。
沿着灯塔旁一个歪歪斜斜的石头阶梯向下走,我和烨子来到了一片小巧迷人的白沙滩。说它小巧是因为从我们下来的地方迈个十步,就能直接走到清浅的海水之中。浅处的水只到我的膝盖,这样高度的浅水平台一直延伸到离陆地5米左右,才开始以极缓的坡度逐渐向下倾斜,于是留出了相当广阔的一片浅水区域供人游乐玩耍。我们走过沙滩上的两对白人夫妇,他们正坐在平整的大铺巾上读书,他们可真喜欢书...还有铺巾。
乌纳瓦吐纳的海水可以是湛蓝的、可以是粉蓝的、也可以是松石绿色的,而在这里,这块隐蔽的白沙滩,海水是透明的。
我能够清晰地看见自己从双脚开始,一点一点浸入水中,直到海水没过我的膝盖。好像我只是踏入了有实体的空气中一样,只有当水波晃动的时候我才确信自己身处海水之中。这实在是太奇妙了,不知怎么我想到了哈利波特的幻身咒,被施了咒语的人,会有股冰冷的液体从魔杖敲击的地方淌下来流遍全身,使身体呈现和背景一样的色彩与纹路。
在我前面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正跟他七八岁的儿子互相追逐着玩耍。身后是他妻子抱着还不会游泳的小女儿站在水里安静的当观众,女人和小家伙都被逗得笑个不停。两个穿红色短裤的兰卡少年用摔跤的姿势,将对方拦腰举起抛入水中,哈哈大笑,然后被扔的那个爬起来再对他的同伴如法炮制。我甚至还看到了一个男孩头朝下在海中倒立了起来。靠近我们的海滩上,几个兰卡妇女一边笑着聊天一边慢慢踱进浅海区。她们下水可是省事得很,不换泳衣甚至不脱掉外衣,直接带着一身行头就下去。看的烨子目瞪口呆,我则寻思着上岸以后顶着湿透了的头巾是什么感觉。
不过我马上就知道了,为了寻找更好的地势观看日落,烨子强行把我从海里捞了出来。上岸没几分钟,我的身上就又干干爽爽的了,想必她们的衣服和头巾也是这样风干的。
烨子从灯塔旁的缺口爬了上去,我跟在她身后,上面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城墙。高耸的石墙将海洋和陆地分隔开来,右手古堡,左手大海。朝着落日的方向,我们边走边发出感叹,即使从这么高的地方望去,也能一眼看到躺在海底的岩石。我们脚下的沙滩上,一个头戴花冠、身穿白色长裙的兰卡少女正对着镜头奔跑,宛如神话故事中的守护女神。抬起头,几十只乌鸦在灯塔周围盘旋,为余晖下的古堡更添几分诗意。
“虽然昨天已经说过一遍了,我还是想说,这就是天堂吧。”
“绝对是。”
沿海城墙上有几块凸出的巨大岩石,向海面延伸出去,形成了天然的观景台,也是当地人的高崖跳水台。我们爬上第一块岩石,一群白皮肤的游客正聚在崖边,中间围着一个头上梳满辫子打赤膊的兰卡男子。我俩刚靠近过去,就听到那辫子男孩说“...都看好了?”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朝向大海,片刻迟疑都没有地向前纵身一跃。人们立刻涌上前去,不知怎么我又想到了康提的那头大象。我也走近俯身去看,只见他向两边伸展开双臂,两腿并拢径直的朝向此刻正屏息凝神的游客们,一头黄色的发辫飘在脑后。那姿态有如飞鸟般洒脱俊逸,看得我竟心生羡慕,这只飞鸟一头扎进了此刻已变成靛蓝色的海面。众人低头寻觅他的踪迹,估计都在寻思他要如何上来,却见一个灵活的身影从海中一跃而起抓住岩石,五指张开轻轻抠住岩石的凹凸处,手脚并用三两下竟爬上了二十多米高的山崖。还没待我们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起跳时的地方轻甩着头发上的水珠。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和叫好,观众们纷纷解囊,辫子男孩和他的同伴一边鞠躬一边收着小费。我让烨子帮我跟他们合了张影,这张照片现在就在我的手边,两个穿着印花短裤的男孩伸出剪刀手,一左一右站在我两边,对着镜头露出他们漂亮的牙齿。看过了这么多风景愈发觉得,我真得是非常非常地喜欢人,他们的笑容是加勒最美的阳光。
告别了Crazy Jump(这是他们给自己做的宣传条幅上面写的)的男孩,我们赶在日落前来到了这里最著名的一块石头——旗岩。这是沿海城墙上最突出的地方,与灯塔遥相呼应,据说在荷兰人统治时期所有靠近船只都会在这里获得附近有危险岩石的讯号。而如今,这里则成了欣赏加勒古城日出日落的最佳地点。我们找到岩石边沿一处带有青草垫脚的地方坐了下来,相当完美的位置。
此刻的太阳已落下一半,不时穿梭于棉花糖一样灰蓝色的云朵里,给整个画面带来了一种趣味感。当它躲在云朵里时,周围的海面呈现一种静谧的雾蓝色,只有太阳刚好照射得到的正下方有一条白色镶金边的水平线,可以清晰分辨出太阳向下散射的几道光束,如同圣光般唯美而神秘。而一旦钻出云层,整个海面就会瞬间变成耀眼的金黄色,壮丽得令人热泪盈眶。在落照变幻的色彩之下,我们满怀敬畏地凝视着彼方。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太阳便完全落到了海平面以下,依依不舍的撤走了刚为印度洋披上的华服。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就这样呆下去。环顾四周,我发现刚刚还只有我们几个游客的岩石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热闹了起来,当地人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像我们一样脱下鞋子席地而坐,兴高采烈的聊着天。其中一个男人朝我们走了过来,
“你们好!你们从哪里来的?”
“你好,我们从中国北京来。”我抬起头看着他。
“第一次来斯里兰卡?觉得怎么样?”
“第一次,不过我们已经爱上你们的国家了。”这绝对不是奉承话,“你们经常来这里看日落吗?”
“哈哈,谢谢!是的,我住在要塞外,离这里2千米左右,但几乎每天下班我都会坐在这里看上一两个小时的日落再走。”
“哇哦,每天都能看到这么动人的日落感觉一定很棒。”原来那些突然聚集在岩石上的本地人,都是刚刚结束了工作结伴来看日落的。
“是啊,非常棒。”他说着在我右边也坐了下来,出神地望着太阳消失的地方。
坐在我另一侧的烨子仍旧保持着如痴如醉的神态,完全舍不得将目光从那些瑰丽的云朵上挪开。
如果要我勾勒理想生活的状态,那么一定就是这样的:叫上三两好友,吹着海风聊人生。每天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管它沧桑变幻、时移境迁,我自去留无意。
如你所见,这一系列只是朴素地讲两个女孩游走斯里兰卡的故事。如果感兴趣,这是此系列的第八篇,你可以在文集中找到其他几篇。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及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