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哥墓园时,林立的墓碑尚披着晨曦。因为来得早,墓园出奇得静谧,甚至没有鸟的叫声。大哥又添了一些新的邻居,右手边竟然还是睢宁的老乡。一排排碑文上,显示着主人的职业,有警察、有军人、有普通老百姓;也显示着逝者走时的年龄,有高龄寿终正寝者,也有七几年、六几年三四十岁匆匆而逝者。对于年轻的逝者,若真有灵魂,他此时的心情,应该会有后悔,有遗憾,有叹息吧。
大哥的心脏不好,但似乎还是不够小心,一如肝脏不好的我一样,总抱着一丝侥幸,自欺欺人般认为自己应该是个例外。孰不知,数学的概率严谨而准确,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事可以一直例外。管理好健康和安全,比管理好时间,比管理好金钱,比管理好事业都重要,因为,再伟大的灵魂,再高远的理想,没有了肉体的承载,都将归于虚无,空留无尽后悔。
我们总是觉得亲人搁在心里就行了,越亲的人越是如此。三年前,我去南京参加同学会,高铁经过蚌埠时,我打电话给大哥说:“大哥,我经过你家了,但时间紧,就不下车了。”但那竟是和大哥的永别。
大哥在世时,我们兄弟姐妹一年也就春节和父母团聚一次,当父亲抚碑痛哭时,大哥泉下有知,也必定遗憾生前和亲人们的聚少离多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人间遗憾,其实大多数都是可以避免的。祭奠后,我带着老父、姐嫂等去登黄山。说是旅游,更是想多和亲人们呆在一起。我们约定,以后每年和父亲、兄弟姐嫂一起国内或国外旅游一次。这世间真正重要的,除了生死,一定不是权力、虚名,而是血脉相连的亲情。
前几年,一位年轻的朋友得了极其罕见的肠胃部癌症。他思想较为偏激,行为放浪不羁,喝酒抽烟,彻夜打麻将。当生命之火即将熄灭时,病床上只剩皮包骨头的他,一声声叹息短暂一生的碌碌无为。
大哥是一位坚毅的男人,是一名钢铁一样的军人。坎坷的一生,命运无情捉弄过他多次,但他都用自己的顽强和勇敢战胜了一切。家境贫寒,少年艰辛,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从戎了。他经过自己的努力,争取到了在部队考军校的机会,在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苦学习后,他成功考上了学校,他用自己的努力,彻底改变了命运。当他骄傲而满足地背着军用行囊,途经家中准备上军校时,一米八几的魁梧身材,竟然削瘦得像一枚急速生长的白杨。但20天后传来晴天霹雳——大哥因为身体原因,被军校拒收,转回原部队!
我无法想象,二十几岁的大哥,是怎样挺过来的,他的头发在那个时候,一夜灰白。
但是大哥没有倒下,身体治愈后,他咬牙再战,第二年,他竟然又考上了!是的,一个出自农村泥土的孩子,具有泥土一样的可塑性和坚韧性,他在付出卓绝努力后,奇迹般又一次考上了军校。上军校的大哥异常努力,一直是学校中班长、中队长等学生干部,毕业后更是千里挑一,被学校留下任教,在和平年代,屡立军功。
大哥是家中长子,他一直是我们的榜样,也是我们的骄傲。他走得如此匆忙,应该有后悔,有遗憾,但对自我的努力奋斗,他绝无叹息,他无愧于长子长兄,无愧于一名铁血军人。
每个人,对生命意义的理解不同。但毫无疑问,善待自己,善待亲人,用持续有成就感的方式过一生,才是积极而有意义的一生。
“如何过一天,就是如何过一生”,把现在的每一天都过成最好的一天,把无论长短的一生,都过成最好的人生,即便生命在某个时间戛然而止,也必定是没有遗憾和叹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