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朋友圈里,好友意兴盎然地晒着美照,景美人靓,朋友纷纷点赞,我却被照片下方那几朵明黄攫取了双眼,此刻,它正明媚灿烂,洒脱自在。哦,野菊花!
我印象里的菊花千姿百态,姹紫嫣红。是陶渊明“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的君子气度;是元稹“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的傲骨与坚贞;更是黄巢“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英雄气概。但要说最入我心的,还要数那带着乡野气息的野菊花,那是母亲赠予我的缕缕馨香。
记忆里,萧瑟的西风吹过,野菊花便灿烂蓬勃地开满房前屋后,野地沟渠,山坡丛林,把乡村短暂的荒凉渲染得一片璀璨。
故乡的人对野菊花苦寒的秉性十分了解。每年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带着我去采摘野菊花,那场景一度成为我回忆里最美的画卷。野菊花满山遍野,浩浩荡荡,或星罗棋布,或一枝独秀,在凉风里摇摆嬉戏。含苞待放的,如黄豆般,密密麻麻地簇聚在枝头;灿烂盛开的,如小太阳,在深绿的枝叶上攒动。放眼望去,不是一般的动人。
母亲左臂挽着竹篮,弯下腰,用手一掐,几朵小花就落入到掌心中,她快速地放进篮里,一棵接着一棵采摘。我却多了几分玩兴,总会摘下一朵野菊花,放在鼻子下,轻轻嗅闻,任那一股股花香幽幽钻进鼻孔,感受着大自然带来的惬意、舒爽、通透。“快点摘!”母亲轻轻地呵斥。我赶紧收心,跟着母亲的步伐,一路追随。不多时,采撷的野菊花,便在篮里海海漫漫地绽放着笑靥。
母亲说,七八斤的鲜菊花才能做一个菊花枕。等到我和母亲的竹篮都塞满了花朵,她的额头上沁出汗珠,身上沾满花瓣,这才微笑着坐下,招呼我坐在她身边小憩。这时,她总会笑着伸手折几支野菊多的花枝,变魔法似的捥成了一只花冠,带我头上。我瞬间化身菊花小精灵,兴奋地在花海里奔跑,让袅袅菊香将我紧紧环绕。
母亲把菊花带回家,择净清洗,放在篦笼里,蒸上十分钟,她说这可以蒸掉花朵里面的小虫卵。蒸过之后,放在太阳下晾晒,等野菊花变成土黄色,才能收起备用。几日后,母亲就会坐在缝纫机前,用纯棉的布料做一个枕套,留一个口,装入干菊花,在阳光下缝好,做成了菊香四溢的菊花枕。这样的枕头,不仅能让人安睡,翌日醒来,还会神情气爽,满室留香。
这些年,我漂泊异乡,工作案牍劳形,常常觉得疲惫,睡眠质量也不是很好,母亲便年年不忘缝制菊花枕,只为给我一个香甜的梦。
昨晚,又跟母亲视频电话,她提醒我说去年的菊花枕要换掉了,菊花已碎,香味散失,她已经做好今年的新枕,不久就会快递过来。我的泪在夜色中悄然滴落,恍惚中,看见母亲的一头白发被风吹散在金色的菊花丛中。
“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唯有抱紧那一只带着母亲爱意的菊花枕,任它驱散岁月的疲惫,将缕缕清香洒满我的生活,才是对母亲最好的回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