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立灯杆》
李直
临近春节,正是天寒地冻的时侯,竖立一根灯杆并不容易。首先要选一根可作灯杆的木头,一般是从房前屋后的树木中砍一棵,然后还得凿个坑,把灯杆立起来。记得有一年,我们全家人齐心协力的锯了一棵杨树,这棵树极高,砍掉树冠后,长达六米有余。在这么高的地方吊一盏风灯,想来一定会“高灯下亮”。
相对来说,伐树算是容易的,把它立起来才是一桩艰巨的任务呢。在堂屋门口的正前方,靠近菜园墙处,须凿一深坑,作为灯杆的下脚处。试想一下,寒冬腊月里,地冻数尺,硬是要凿出个坑来,谈何容易。
我和弟弟承担了这份苦差。棉衣、棉鞋、棉帽、棉手套……从头到脚,武装到牙齿,操一根钢钎,一柄铁锤,向冰封的大地开战。尽管儿时背过“千锤万凿出深山”,尽管回想了数次铁人王进喜的英雄事迹,算是备足了思想背景,但上手一试,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来不曾想到过深冬的大地会如此坚硬,钢钎戳在地上,猛击一锤,只留一星略带青黑的痕迹,似乎那冰封的土地比钢钎还硬。记得许多年前,人们冬季里在村边修水渠,两人一组,一人扶钎,一人抡锤,哎哎嗨嗨一上午才打出一个孔来,当时觉得他们肯定是出工不出力,现在轮到自己上阵,方知不易。
这中间,父亲曾在经过时进行了一次指点:斜着钎子,一层层的掀皮儿。听说父亲年轻时曾经修过水渠,想必积累过经验,便按他的说法一试,果然有效,两三锤下去,崩起了一块手指肚大小的冻土。
和我弟弟都为这来之不易的开端欢欣鼓舞。父亲接着指点:撬茬,出茬就能撬下大块的。按照他的说法,第二钎,第三钎,便有巴掌大的冻土块活动了。
记得当时,我曾在冬天懒洋洋的阳光下端详过这块冻土:表面粗砺,和石头差不多,密布针鼻大小的孔洞,凝着白霜。捏弄,摩擦,它均不作任何反应,真真的给“冻死”了。
从日出到日落,我们一直在院子里敲打。夜幕降临,总算凿出了半米深的一个坑。若在春夏秋三个季节里,这样的坑,只须五分钟便可挖好。
立灯杆的时候,全家总动员。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有多少人手上多少人手。那根六米多高的木桩,水分充足,极沉,两个壮汉方能抬起来,现在,我们六个人用尽力气将它移到坑边,并缓缓的抬起了另一端。
当把它倾斜到四五十度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它的威压。入地的那一端并不情愿进坑,而人们的托举,似乎又不太给力,或者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我们全家人和这根灯杆就这样僵持在半空。此时,只要略一松劲,它就会倒下,而继续向上托举,即没那么大力气,也没有所需的身高。如果不是此时有人来串门搭了一把,怕是无法将它立直。
它刚站稳当,顶端的风车就嘎嘎拉拉的转了起来。记得那天似乎是个无风日,没觉得刮风,但到了六米高处,竟有风吹过,看来风从云端起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晚饭后,夜幕降临,我把风灯点燃,升到灯杆顶端,站在院子里端详了许久。
第二年秋天,我早早的就在立灯杆的地方挖了个深坑,埋了根两米高的木桩,心下捉摸:以后逢过年,将灯杆捆绑在这木桩上即可,不用再与冰封的大地开战了。
有个夜晚,我外出归来,见站在沉沉黑暗中的灯杆,如一个孤独的英雄昂然矗立,又似一柄利剑直指天空,心,竟然砰然动了一下。我走近它,拍了拍它光滑的表皮,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一仰头,竟无法看见它的顶端了,只觉得它漆黑的竖直向上,一直伸向悬在天幕上的星辰。
有个夜晚,我外出归来,见站在沉沉黑暗中的灯杆,如一个孤独的英雄昂然矗立,又似一柄利剑直指天空,心,竟然砰然动了一下。我走近它,拍了拍它光滑的表皮,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一仰头,竟无法看见它的顶端了,只觉得它漆黑的竖直向上,一直伸向悬在天幕上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