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姓戴，是我今天做志愿服务时刚认识的一位老人。
阿婆今年80多岁，清瘦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精神不错，看上去清清爽爽，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老人。阿婆说，她的左眼是近视眼，右眼患了眼底黄斑退化，视力几乎为零，即便戴眼镜也无济于事，幸好左眼还可以看得清远处的物体，但近距离也不太清楚了。
阿婆和阿公一起住在市福利院五楼一间朝南的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走进房间，日常用品几乎一应俱全，液晶电视，冰箱，大柜子，小桌子，窗前还放着两把藤椅，一个茶几，各种摆设非常整洁，连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阿婆还特地打开放在柜子上的一个小橱子给我看，原来橱子里有一尊观世音菩萨，面前供着水果和电子香烛。阿婆告诉我，每天早上，她和阿公一会起在这儿拜上几拜，念念经，做做早课，祈求佛菩萨保佑儿孙顺顺利利。阿婆说这个的时候，目光非常温和，已有点混浊的眼睛看上去竟如大海般浩瀚，令人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
阿婆阿公已经在福利院住了六年，是入住福利院的第一批老人，“那时候，这个福利院只有六个人。现在这里的几层楼都已经住满了。”阿婆一边让阿公拿来橘子让我吃，一边感慨道。
早上起床后，阿婆阿公一般先拜菩萨，做个早课。然后，去食堂吃早饭。早饭后，会在房间前的走廊里走上十个来回，当作散步，其他的时间基本都是在房间里看电视。中饭后睡个觉，两点许醒来，不太想起床，就在床上继续躺着，三点多起来，四点半就吃晚饭了。晚上继续看会电视，就早早地休息了。夜里七点、九点、后半夜，服务员都要来查房，“这一层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上次一位老人还在厕所里晕倒了，幸亏发现及时。”阿婆说着，眼睛里似有几分担忧。
阿婆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本地，已经退休，大孙子也早已经成亲，刚刚养了一个孩子，由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一起帮着带，每周六会来福利院看看阿婆阿公。小儿子在杭州工作，“他原来是这里的一个局长，后来调到省里去了，我让他和上面领导说说，家都在这里，就别调了，可是没办法，不过，我让他三天打一个电话……”阿婆的言语里透着无奈，又带着一丝骄傲。
“这是我家的照片，这个是大儿子，大儿媳妇，孙子，孙媳妇……这个是前几年和老头一起去杭州儿子家里拍的……今天下午，大儿子、儿媳妇还会过来的，还有孙子，小孩也抱来，很热闹的。”阿婆将我拉到床边，墙上贴着几排照片，照片上的一家人看上去其乐融融，照片前的阿婆脸上也笑成了一朵花。
这时，一束阳光投进窗来，刚好照在茶几上的几只橘子上，暖洋洋的，很诱人。我牵着阿婆的手，又回到窗前。
前几年，阿婆和阿公逢年过节，由儿子带着，偶然回家还会去住上几个月。可是，从去年开始，就不回家去住了，“人吃不消了，客人来了，烧点水也很累，更别说烧饭了，就不回去了。以前住在这里还好，可是这两年感觉好孤单啊……”藤椅上的阿婆看着窗外，目光幽幽，令人心里一紧。
“阿婆，天气好的时候，你和阿公两个人一起下楼去院子里走走，下面有很多花花草草，看看那些，心情会好起来的，而且还可以锻炼身体，每天长时间坐着看电视，对身体也不太好。”阿婆的手有点凉，我宽慰着。
“好的好的。有时，我也会和阿公牵着手去附近的小店里买点花生酱啥的，每天吃这里的饭菜，也有点吃厌了。”听上去，阿婆的心情稍微有点好转。
“阿婆，你有时候也可以和阿公聊点高兴的事情，比如过去的事情，这样就不会感觉孤单寂寞了。”
“阿公的耳朵不行了，听不见了，装着助听器也没有，要大声吼才听得见，年纪大了。”阿公一直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看电视，阿婆看着阿公，目光柔柔的，里面满是怜爱，又带着些无助。
“阿婆，年纪大了，身体的器官在逐步老化，这也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不过，你们也可以在纸上面写点东西，这样也可以交流。”我握着阿婆的手，轻声安慰。
“我只粗粗认识几个字，不会写字的。以前是请人来家里教书，开私塾，我家里有六个兄弟，是开海鱼公司的，也请来过，可是当时我不懂事，躲在家里，不肯去念书……”忆起往事，阿婆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似乎正发出一层圣洁的光芒。
我们聊得兴起，门外走进来一位年轻女子，她有点好奇地看看我。起先，阿婆没认出，以为她也是志愿者，直到那女子走到跟前，阿婆才认出，原来是自己的外孙媳妇，“看我这眼睛，现在才认出啊！”
告别阿婆阿公，我从五楼下来，在大厅遇到同伴和她服务的老人。
那位老人是一位退休女教师，也已经八十多岁，虽然拄着助行器，但精神十足。“你看看我，现在已经走得很好了，我要争取下个月自己会走，不用这个助行器……”老人说起话来神采飞扬，非常开心，可以想见，年轻时的她必定也是一位阳光的女子。
我们又一起聊了会儿，然后将老人送回房间，便回来了。
路上，想起福利院里的阿婆，想起那位退休女教师，我眼前的天空似乎晴朗了许多。
岁月悠悠，人来人往，那位留在你身边、一直陪伴你的，才是这生最值得你珍惜的人；沧海桑田，白驹过隙，精神的富足、内心的淡定，竟是你一生最曼妙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