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故事取自《庄子.盗拓篇》,说的是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
洛夫: 水深及膝
淹腹
一寸寸漫至喉咙
浮在河面上的两只眼睛
仍炯炯然
望向一条青石小径
两耳倾听裙带抚过蓟草的窸窣
日日 ,月月
千百次升降于我胀大的体内
石柱上苍苔历历
臂上长满了牡蛎
发,在激流中盘缠如一窝水蛇
紧抱桥墩 我在千噚之下等你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
火来 ,我在灰烬中等你
尾生:所有的等待都是最深情的告白,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
漫长的等待,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我忘记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等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唯一支撑我的是你归来的那份期盼与信念。
我在吞噬着自己的耐心,在一遍遍的说服着自己,等待的借口有时候自己听来都觉得荒唐可笑,可我还是会等,因为不甘,更多时候是害怕错过,我不舍也不愿错过。
水来了,我庆幸它虽来势汹汹,却不至于一下子将我带离。
水深及膝,我想你总会来的,我能再等你一下。
水淹及腹,我仍寸步不离,你肯定在匆匆赶来的路上,我能再等你一下。
水淹及喉,我寸步难行,身体漂浮在水面,我对自己说你肯定离我不远了,我还能再等你一下。
三番两次,三番两次,期望又失望,失望又期望,沉入水中,又浮出水面,眼睛仍炯炯然,我看到死亡在靠近,死神渐渐抓住我的双腿,将我一步步拉入万丈深渊,动弹不得,但我无怨无悔。
我会一直等你,你就是我的信念,你不来,我不走。
我认定自己不会在你到来之前离开,只要你来,我想这条河就是我们唯一的障碍,你在河的那边,我在河的那边,生生的两端,我们站成了岸。但我可以游向你,因为你来赴约,这就是你走进我的那一步,那么剩下危险的九十九步,我愿意用尽我余生的精力走向你。
当我再一次望向青石小径,分明听到你裙带抚过蓟草的窸窣,脚步匆匆,我以为你来了,我以为你在靠近,我以为我的等待已经接近尾声,我以为你会拉住我的手,免我受水域之灾,我以为我们有了共同的以后,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岸边,一切悠然。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你,但我想在死亡夺走我生命之前让你知道我一直在这儿等你,从未离开。
日日,月月,水涨了又退,退了又涨,千百次升降于我胀大的体内,石柱上苍苔历历,臂上长满了牡蛎,发,在激流中盘缠如一窝水蛇 。
我已忘了我等你的初心,等待就像一种逃不掉的宿命,已成我的执念,此生注定放不下。
桥上不再有我落寞的身影,也不再有等待的孤独,我成了水里的游魂,日日夜夜,寒冷一遍遍的侵蚀着我的身体,但比水更冷的是我的心,它是冷的,但它没死,它还在等,它偏偏为你等,我能奈它何?
你是我的定格,而我只是你的过客。
紧抱桥墩 我在千噚之下等你 ;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 ;
火来 ,我在灰烬中等你。
我只愿你心疼一下我这份执着,让我别等太久。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我还站在这里等你。
孤岛:我是谁呢?我是尾生,我是洛夫,我是写这篇文章的人,我是深海中的孤岛。
我曾多少次看着这个故事流眼泪,我在想究竟是怎样的深有体会,才能写出那样锥心之痛。我笑自己看着别人的故事掉着自己的眼泪,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是为谁而哭,只是觉得所有的不幸都那么相似,仿佛早已约定好。
我是尾生,是那个固执的在桥上等待的人。
我不是尾生,我只是个跟尾生很像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尾生,我是个拥有跟尾生一样的灵魂的人。
或者我更像洛夫吧,我们都那么孤独,都那么感性,借别人的故事写出自己的心事。
我在尾生的身上看到了洛夫的影子,也看到了我的执念,我们都那么相似,却又那么不同。意识到自己哭的像个疯子,像个没人要的孩子,就安慰自己别哭,那不是真的,那是别人的故事,别太投入。
河水暴涨,汹涌至脚,及腰,而将浸入惊呼的嘴,漩涡正逐渐扩大为死者的脸,笃定你不会来,我黯然离场,登岸而去,非我无情,只怪水比你来的更快。
我的等待不像尾生,我等的不是一个不会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