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走之前,让我给灰灰带了句话,我至今没敢告诉她。
“二代,我们当初拜把子的时候可说了,兄弟之间要绝对坦诚,不能有任何秘密。”老陈不知上哪儿听说了这件事,一大早就上我宿舍兴师问罪来了。
“灰灰不算兄弟。”我一边整理着成摞的专业书,一边说道,“她充其量只能算是……姐妹儿?”
说出最后三个字时,老陈和我同时打了个冷颤。
“谁说灰灰了?我是叫你把林家说的话告诉我!我总算是你兄弟了吧?”老陈从我床上一跃而下,非常认真地重复道,“你可别想耍赖,我们拜把子的时候,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都看着呢。”
我并未抬头,只是中气十足地喊出了一个字——
“滚!”
老陈缠了我三天,直到灰灰旅行回来,他才良心发现放过了我。可我却并未感到半分轻松,因为现在换另一个人折磨我了。
“林家呢?”
“二代,我问你,林家人呢?”
“你别想瞒我,我刚打电话给林家硕导了,他说林家出国交换了,你给我个解释!”
女人这种生物,总是在不该有耐心的地方,极其有耐心。
灰灰是我们院唯一的女研究生,我们专业偏工科,女生本来就少,到了研究生院更是珍稀,所以大家对女孩子也都特别照顾。
估计整个学院,敢对灰灰摆臭脸的也只有林家一个人了。
但林家有这个资本。本科在京大读的都知道,灰灰对林家简直就是“自杀式喜欢”,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的那种。
老陈常说,一定是林家给灰灰下降头了,不然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干嘛浪费六、七年青春,死乞白赖地追在一个不给自己回应的人后面。
我对此倒没什么感觉,毕竟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
林家一走,从前活泼好动的灰灰就像突然失去了人生方向似的,整天找我们约酒。
一个星期下来,老陈两瓶啤酒的绣花枕头量活生生被磨成了五瓶。
看着他肿成一条线的眼睛,我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二代,你去跟灰灰说一下,咱们下次约喝茶行不?再这样喝下去,我妈怕是看不到我研究生毕业的那天了……”
“你自己跟她说去。”我看着一秒变怂的老陈,无奈地摇了摇头。
灰灰想借酒来缓解“失恋”的伤痛,可无奈酒量太好,千杯不倒。所以每次喝到最后,都是看老陈借酒意全场乱跑,撩妹子。
玩得最野的一次,是他喝尽了兴,对着隔壁桌一个女生劈头盖脸一顿示爱,说什么就喜欢你这种长得不好看但是心灵特别美的女孩子。
我和灰灰趴在桌子上,笑得快喘不过气来。那应该是林家走后,灰灰笑得最大声的一次。
毕业季来得很快,我和灰灰都忙于毕业答辩,整天泡在图书馆里。
倒是老陈,不慌不忙地出去玩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像难民似的,晒黑了三个度,嘴角还带着伤。
我笑话他是去旅游了还是去逃难了,他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坐在经常约酒的烧烤店里,一杯又一杯。在喝完两瓶啤酒后,老陈从包里拿出一张明信片,灰灰接过一看,眼泪就下来了。
“林家那小子,太没担当了!”老陈骂骂咧咧地说道,“我本来想着,快毕业了,再怎么说我都要把他绑回来,给你个交待。可他说什么忙着考试,坚决不回来。就给了我张这个……”
灰灰没有接话,只是把明信片死死攥在手里,眼眶通红,脸也通红。
“你别等他了。”老陈局促的手悬在半空,最后轻轻落到灰灰背上。
“毕业快乐。”
这是林家对灰灰七年的单恋留下的最后四个字。从那以后,灰灰的天灵盖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似的,从“失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恢复了从前的嘻嘻哈哈。
我们照旧约着酒,老陈也照旧扮演着那个全场乱跑的傻子。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散伙饭那天,老陈西装笔挺,还夸张地梳了个大背头。
只是,那天晚上,他望眼欲穿,也没有望见想看到的人。
我们坐在欢闹的人群中,沉默地喝着酒,一杯接一杯。喝到最后,老陈伏在桌上,发出微弱不可闻的哭声。
林家走之前,让我给灰灰带了句话,我至今没敢告诉她。
他说,有时候不用刻意追逐远方,也许风景就在身边。
只可惜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愿意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