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唐妈
1.
“唐老师，唐大爷，唐建国！我他妈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我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儿，盯着对面儿的唐建国，欲哭无泪。
唐建国慢条斯理把最后一根儿粉条儿吞下去，掏出一条蓝白相间的格子手帕擦了擦嘴，嘻嘻一笑：“那怎么行啊？”
我趴在食堂油腻腻的不锈钢餐桌上使劲儿捶了捶桌子，心想，妈的，怎么就没哪个神仙路过，一雷劈死你呦。
2.
这事儿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陆霜霜，性别女，在遇见唐建国这孙子之前，爱好男。现在？我去噢，不要让我看到这个性别的生物好咩？
事情是这样的。
有个追了我，呃，屈指一数，三个月的男生，隔壁学校历史系的，难得的人高马大，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我忍了他三个月，终于忍无可忍，把他约在我们学校门口的鸡公煲吃最后一顿，午餐。
“马超，你放过我吧。”
马超把嘴里的鸡骨头吐在桌上，骨头咕噜噜滚了一圈儿掉在了地上，他盯着我：“啊？”
“我说！你放过我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就你这吃个鸡公煲都要和老娘AA的德行，早看你不顺眼了好咩？
我撇撇嘴：“我不喜欢你，我们性格不合。”
他继续啃骨头：“又不是结婚，有什么性格不合？我觉得挺合啊，你看，你爱吃鸡公煲，我也爱吃鸡公煲……”
“我还爱吃麻辣烫呢。”
“啊，我爱吃米线，酸菜的……”
他还在纠结到底要酸菜的还是三鲜的，我一把搂过来旁边一男的：“我有男朋友了！”
马超嘴里的一块鸡骨头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咕噜噜又掉到了地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我拉过来的那男的：“你别骗我！我追了你三个月，怎么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
你要脑子一直这么好使就好了……
我瞪着他：“没骗你！”
“我不信！除非你亲他一下！”
哎呦，我磨了磨牙，智商税交的够多了，不差今天这一点儿了。而且被拉着这男生唇红齿白，小模样儿也不错……
我是后来才知道什么叫人面兽心的。
虽然我只在那小白脸儿脸上亲亲碰了一下，马超还是愤愤然离开了。他走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妈的，他没把饭钱结了。
我喊了老板过来结账，匆匆往外走，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刚刚耍了个小流氓，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
小白脸儿还坐在我后面儿那个位置上，见我结账起身，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愣是从那小眼神儿里看出来点委屈劲儿，跟被恶霸非礼了的小丫头似得。
我好死不死，又伸手摸了一把刚被我亲了一口的那张脸，嗬，皮肤不错，嘻嘻一笑：“谢了啊。”
3.
礼拜一我就知道了“作死”俩字儿怎么写了。
头天晚上刷了一晚上《来自星星的你》，早上着急忙慌往文科楼跑，还是迟到了。
我推了推后门儿，朝坐在最后一排的王楠做嘴型：开门！
王楠趴在桌上指了指前头，摆了摆手：快进来，要点名儿！
我忽然想起来第一节课是中国古代史，之前的老师生孩子去了，据说换了个老师……
不会吧？下马威被我赶上了啊？
我咬了咬牙，低着头冲到教室前门儿，喊了一声：报告！
喊完就往里冲。
我已经瞄好了第三排的一个座位儿，脚刚踏上第一个台阶，就听见讲台上有人说了一声：“站住。”
我吐了吐舌头，换上个自认为最可爱最清纯最乖巧的笑容转过头去，我就不信了，我陆霜霜此等天人之姿，你会舍得训我？
抬头的那一刹那，我脑子里轰的一声，想起了一个词儿：万箭齐发。我的心哇凉。
讲台上新来的古代史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位同学，起晚了？黑眼圈儿够大的啊。我刚已经跟大家做过自我介绍了，不过，你来晚了，我就重新介绍一遍，你记住了：我叫唐建国，唐朝的的唐，建国大业的建国。今年研究生刚毕业，比你也就大个三四岁。你可以叫我，唐老师。”
我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之前那个乖巧的笑容现在一定可以称之为狰狞了。他还不依不饶：“这位同学，老师都这么详细地跟你进行自我介绍了。你也介绍一下自个儿呗？嗯？”
最后那个嗯字，语调往上拐了一下，我生生听出了点儿威胁的味道。我咽了口唾沫：“陆，陆霜霜。”
“噢，陆霜霜，好，我记住了。你可以坐下了。好了，咱们开始上课。”
我一节课都高度紧张，盯着课本不敢抬头。
谁能告诉我，为毛我上周非礼过的那个看起来比我还小的小白脸，会是新来的古代史老师？嗷！让我陆霜霜以后还怎么混！
4.
下课以后，我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不时瞅一眼讲台上被几个女生围住的那个男，呃，人。嘁，不就长得白了点儿。招蜂引蝶。
唐建国好像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脸上又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等人都走光了，他也收拾了东西往外走，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啪地拍了桌子一下：“站住！”
他像是真被我吓住了，转头看着我：“陆霜霜同学，还有事吗？专业课的问题你可以给我发邮件。”
我抓着双肩包的带子走到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住，盯着他看了有个十……秒，妈的，怎么这么面嫩！
“那个，那天的事儿是个误会……”
他莫名其妙看着我：“哪天？”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其实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了吧？那我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要怎么才能圆了这慌？我抬头看着他，立马在他眼底看见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记得个屁，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我闭了嘴，盯着地板上的花纹不再说话。
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我知道他在看我，过了好一会儿，他开了口：“一起吃饭吧，就当……赔罪了。”
我有点惊愕地看他：“就这么简单？”
“那陆霜霜同学还要怎么样？”
虽然我垂死挣扎了半分钟，最后还是跟着他来了学校门口那家鸡公煲。最可笑的是，坐的还是我那天跟马超坐的那张桌子。
我戳着碗里的米饭，看他在对面儿慢条斯理地剔骨头，手指真长……我摇了摇头，接着戳米饭，嘟囔了一句：“唐老师，对不起啊……”
我没抬头看他，不知道他什么表情，但是他声音带着笑意：“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说起来，其实还是我占了便宜吧。”
“你会忘了的吧？”我眼巴巴看着他，要说出去，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公然调戏男老师？我去噢，会被开除不？
他挑挑眉：“看我心情。”
我又打了个哆嗦。
觉得我陆霜霜混世魔王这么多年，似乎碰到了对手。
5.
打那以后，唐老师就隔三差五地叫我一起吃饭，还让我当什么课代表。我看见学委的脸都绿了，同时绿了的还有好几个貌美如花的女生。姐姐们，你们当我愿意啊？
我苦逼地趴在电脑上帮他改论文，他坐在对面儿拿个白瓷杯子喝茶。
说起来，不到半个月，我非但没有跟这怂断绝关系，反而已经发展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
这会儿我在的地方就是他在学校的公寓，屋子干净的跟他脸似得，养了只乌龟，懒洋洋地趴在那儿，一上午都没见挪窝儿。
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唐老师，我真同情你。这论文写得真是狗屁不通啊。”
我改的是他带的另外一个班儿的古代史论文，题目叫《论魏晋南北朝为何男风盛行》。我看了半天，觉得这玩意儿更适合发在腐女论坛里……
唐建国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后站了起来：“怎么了？”
“你自己看呗。”
我坐的是张凳子，这怂自己跟个大爷似得坐在椅子里，虐待我这个敢怒不敢言的劳工。他走过来站在我身后，俯下身，胳膊撑在桌子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我脑子里却又是轰的一声，估计老脸都红了。
他这么个姿势，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头了。他一低头，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全喷在我脸上。
我紧张的背都僵了，他却忽然低了头凑了过来：“陆霜霜同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在讲话，我要是还没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我的智商就是被狗吃了！
我呼一下站起来，他眼疾手快往后退了一步，慢慢把胳膊抱在胸前，歪着头看着我。
我脸和耳朵发烫：“唐建国！你别太过分了！”
他又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撇撇嘴：“好啊，那你走吧。”
我拎了包冲了出去。
外头不知道多会儿起风了，我紧了紧衣服，也冷静了下来：妈的，他不会生气了吧？生气了会不会把我亲他那事儿说出去？我仰着头看着五楼他的窗户，跺了跺脚，不管了，爱说说去，老娘不陪你玩儿了！
6.
我其实一直存在个侥幸心理，他唐建国好歹也是为人师表，怎么都不会太卑鄙无耻吧？
可，我没想到这是个没有道德底线的逼！
上午第二堂课课间休息，我瞅见班里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拉住正在看手机的王楠，问：“她们抽什么疯？”
王楠把手机放到我眼前：“你看你看，唐老师更新朋友圈了！”
“不就更新个朋友圈儿们，看把你们激动的，姐刚也更新了……”我话没说完呢，就直接傻了。
“操！”
快中午了，我记得唐建国那孙子今天没课，径直去了他公寓找人。
他那朋友圈儿不知道加了多少人，发了一张特骚燥的图，是他的侧脸，隐约可以看见旁边儿是个女孩子的小半张脸，嘴唇贴在他脸上。还配了一句话：竟然也有被人强吻的一天。
不炸锅才怪呢。
我怒气冲冲地往他公寓跑，才想起来，那天在鸡公煲，除了他，他对面儿还坐了个男的。妈的，一定是一伙儿的。那照片儿角度一看就是那个人拍的！
7.
唐建国买了瓶酸奶回来放在我面前，把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那，删了。”
我把酸奶瓶子当成唐建国使劲儿戳，戳出来好几个大洞：“删了顶屁用，不知道多少人看见了都。我告诉你，唐建国！要有人知道那人是我，我跟你没完！”
“怎么个没完？”
食堂里这个点儿人不是很多，工作人员推着餐具来来回回地过，我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想怎么着？”
“做我女朋友呗。”
我瞪大了眼睛，咬着牙吐出四个字：“衣冠禽兽。”
他不怒反笑：“我就交个女朋友，怎么还衣冠禽兽了？”
“你他妈好歹是个人民教师，勾搭女学生，不是禽兽是什么？”
“不是勾搭，是追求。”
“追求个毛线，你这是绑架这是威胁这是潜规则！”
他想了想：“那怎么就不算潜规则了？”
“你不是老师就不算了。”我狠狠吸了一大口酸奶，心想，还不如跟马超凑活几天呢，也好过遇见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行。”
“行个毛线啊。”
他站了起来：“陆霜霜，少说两句脏话，做事多动动脑子。”
“你他妈说谁没脑子呢？”我抬着头瞪着他，忘了他之前说的那个“行”。
他歪头一笑：“那，再见。”
8.
唐建国那孙子就这么消失了，我提心吊胆了两天，心想，是不是被派出去学习去了？我盯着讲台上再次换的那个古代史老师，讲得还挺没劲儿的，看下边儿一帮人睡的，口水都快水漫金山了。
一个学期结束了，古代史一直都是新来的那个老师教的。唐建国再也没有出现过。
期末考试完，我帮着老班整理成绩，忍不住八卦了一句：“唐老师去哪儿学习了啊？去这么久。”
老班奇怪地看我一眼：“谁跟你说他去学习了？他辞职了啊。”
“啊？”
我又想起了那天在食堂他说的那句“行”。
你妹，玩儿真的？
不过，好像也就这句动真格儿的了，之前什么追求啊女朋友啊的话不都作废了吗？
我撇撇嘴，把洗好的床单儿搭在晾衣杆上。
阳台是开放式的，虽然期末考试完了，可因为是暑假，好多人都没回，宿舍楼里还有不少人。我使劲儿抻着床单儿上的褶子，嘟着嘴，眼眶有点儿发酸。
哼，男人都是骗人的。
说什么做女朋友。
说什么追求我。
都是骗人的。
陆霜霜，你怂不顶，不就是个嘴贴脸的吻嘛，呸，连吻都不算，那叫贴面礼！哼！不就他妈的长得好看点儿声音好听点儿知识渊博点儿吗？
天涯何处无芳草，谁去单恋他那根草！
我呸！
“再抻就抻烂了！”
我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撩开碎花的床单朝下看。
我住的二楼，中间的一间，正看见唐建国那孙子拎着一大捧百合站在楼底下，花儿头朝下，他一手叉着腰，仰着头看着我，笑得人面兽心。我端起涮完床单的水泼了下去：“滚！”
“啊！”
我躲在阳台拐角，听着下面的动静儿。
他啊了一声，就没声音了。
淹死了？
走了？
我悄悄探出头朝下看。
他穿了件儿白色的半袖儿，这会儿湿透了，全贴在身上。两条胳膊大张着，头发全贴在脑门儿上，正龇着牙冲我笑。
见我瞪眼，他使劲儿挥了挥手里水淋淋的百合：“陆霜霜！做我女朋友吧！”
9.
“哎，唐建国，你他妈傻的吧，你把工作辞了喝西北风啊？”
“所以，你现在得养我啊。”
“那你少吃点儿，一顿半碗面够吧？”
“可以加个蛋不？”
“加你妹！”
“陆霜霜，你哪儿来那么多脏话？”
“老娘愿意！”
“随你，爷喜欢。”
“哎，你真把工作辞了啊？”
“啊，辞了啊，你不不愿意被潜么？”
“那个，呃，那个……”
“我又找了份儿工作，还是老师。”
“呃？”
“嗯，就在隔壁学校。还是古代史。对了，还碰见个熟人。”
“谁啊？”
“马超。”
“……”
“他这学期古代史挂了。”
“……”
“谁让他觊觎我媳妇儿了？”
“唐建国！谁他妈是你媳妇儿！”
“早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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