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爱你,我只是不想嫁给你了

        《我依然爱你,我只是不想嫁给你了》

  

  山妹:我这一辈子只爱过两个男人。

  我:父亲和老公。

  山妹:不,我爸不算。

  我: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理解。

  山妹:理解你大爷。我说的是那一种爱,那一种……一种……情爱。

  我:是爱情。

  我突然醒悟,大惊:山妹,你背着你老公都干过些什么?

  山妹暴走,狂戳我额头:小小年纪,你的脑壳里装着的是水泥吗,是不是脑白金吃多了。

  我捂着额头,山妹继续说:他排在我老公之前,是我的初恋。

  我问她:山妹,当初分手是因为你不再爱他了吗?

  山妹:不,我依然爱他。

  我:那为什么要分手?

  山妹低着头轻声地说:我只是突然不想嫁给他了。

  

  

  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改革的农村只有深圳,其他村子的村民过得像劳改,农民却笑得很开心,那个年代的人很容易满足,朴实的父母给孩子起一个简单的名字,互爱互助。“山妹”是我听过的最直白朴实的名字,两个字几乎能道明山妹的身世。山妹,来自山村的小妹。

  童年时期的山妹会做很多家务,已经会了还天天温习,她让我知道做家务真的可以从鸡鸣做到日落。繁忙的父亲早上走出家门,山妹这个小公主沦为灰姑娘,女王露出女巫的目光,手上的布帛换为皮鞭。山妹用自己纤瘦的双手煮饭扫地,母亲站在一旁奋力谩骂,她提醒山妹不要向父亲"告密",山妹很听话,"小公主"与"灰姑娘"两个角色完美转换着,她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山妹年少无力反抗,只能逃离。晚上,她冲出家门,扎进黑暗的夜。

  隔着二十年的时光,在玻璃的另一边,我看见一个女孩在田埂上拼命奔跑,泪水流过脸颊打在地上。泪珠那么晶莹,却无法照亮她的前方。一个小女孩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决心,才敢奔跑于没有方向的夜,衣着如此单薄,晚风很凉,凉似刀。

  小女孩跑累了,坐在树下休息,双手抱膝蜷缩着,竭尽所能地用身体温暖自己。她在等待,等待着能接她回家的父王。

  无论小女孩的等待是否成功,从此她的童年全是黑夜,她将永远徘徊在黑黑中,眼眶满是泪水,看见的整个夜空也全是泪。

  

  

  山妹的青春变成了逃离,迫不及待的逃离。

  山妹最成功的一次逃离发生在初二,她辍学外出打工。

  童工是一种错误的存在,但它永远不会消失。一群孩子享受不到社会的给予,无法感受到父母的怀抱,他们心存温暖,在黑暗中独自点灯。山妹开始努力工作,为微薄的工资而努力,因为无知所以异常努力,老员工说她傻,当时山妹的世界不存在“骗”字,她只懂得把自己的收入数了一遍又一遍,压在枕头下,踏踏实实地一夜安眠。

  没有人想过要帮助山妹,人们只做面带鄙笑的旁观者。冷漠变成了习惯,看着旁人的笑容,山妹感到毛骨悚然。

  

  工作很累,累到可以忘记时间的流逝。十八岁那年,因为季艺的出现,山妹的生活拥有了阳光。季艺向山妹伸出温暖的手,说: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换一种新生活。

  山妹不相信爱情,却相信季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去相信虚无而美好的事物。两人开始牵手,开始相伴同行。两个人的拥抱,37.5度的温暖。天真的山妹轻易地相信一生一世为一人,一牵手就白头。

  同居后,季艺容易暴躁的脾气慢慢展露,山妹一味地将就。优点创造爱情,缺点磨砺婚姻。季艺不懂得为对方而改变,生活矛盾越发激烈。

  那天季艺和朋友在公寓里赌博,他输了很多钱。朋友回家后,山妹忙于收拾房屋,她叫季艺去洗碗,季艺拒绝,山妹不依不饶地叫了很多次。季艺不耐烦地暴怒,踹门一大脚,破旧木门上开了一个洞。山妹看着门上的洞,一刹那胸膛仿佛穿了孔,风吹向心脏,好冷好痛。

  山妹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蜷缩,她想起童年的黑夜,想起了自己的逃离。她收拾行李离开,留下一句“我们分手吧”,留下不肯低头的季艺坐在沙发上吸烟。

  山妹换了一座城市。主角走了,旧城已是废墟。

  

  

       山妹突然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医生微笑地说: 恭喜你,怀孕了。“恭喜你”三个字让山妹的身影显得无比落寂。夜里,山妹躺在床上哭,她多希望季艺马上出现,牵着她的手说: 对不起,跟我回家吧。

  半个月过去了,季艺从未出现。

  山妹决定堕胎。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她最后一次抚摸肚子里的小生命,她温柔地说: 小宝贝,妈咪很抱歉,或许你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山妹带着小生命走进手术室,小生命被剥夺了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而山妹的余生将永远困在手术室。

  

  找一座城不难,但在小城里找一个人很难。季艺终于来到了这里,他焦急地想重新抓住山妹的手。可山妹的全世界已经崩塌,心中仅存的火苗已随着小生命一起凋零了。

  心灰意冷的山妹坐上返乡的火车,回到老家一呆就是两年。两年的时间,虚弱的身子已变得活力焕发,只是在寂静的夜里心房还是会隐隐作痛,抚摸胸膛,摸不到伤痕摸得到冰凉。

  家里人不断催山妹去相亲,她陆陆续续见过几个男人,毫无感觉。

  并不是所有的灰姑娘都会遇到王子,或许很多怀着公主梦的女孩连灰姑娘都算不上。山妹觉得爱情已遥不可及,等不到心跳就等一份温暖,结婚的理由不再是“我爱你”而是“还可以”,

  于是她结婚了。

  

  

  2015年的夏天,我遇到了山妹,她热情、乐观,对生活充满期待,因为她拥有了自己的女儿。那段日子,我高考失败,生活尽是失意。山妹对我很好,请我吃家乡美食—螺蛳粉,送我水果零食,还陪我聊天。

  结婚后,山妹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的幸福,这次山妹不打算逃离,多一个女儿,也多一份爱的责任。在封建的山村,山妹几经波折才冲破家人的顽固,来到城市奋斗。她不甘心就这样平庸地活着,她要挣钱让女儿就读好的学校,希望女儿会有小公主般的生活。人生如此,放弃得太早,你永远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暑假即将结束,我和山妹最后一次在螺狮粉店内见面。

  山妹: 你以后再次吃到螺狮粉,一定要想起我。

  我:嗯,有机会的。

  山妹: 等到你觉得自己快忘记我的时候

  ,你就把我的故事还给我。

  我大惊: 这个怎么还,把大脑挖出来给你吗?

  山妹: 这个复杂的问题留给你慢慢想。

  我正懊恼于女性的斤斤计较,山妹话题一转: 我一直在这里工作,你会不会再来?

  我:不会,当初来到这里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我不想继续下去,也不会回头。就像你以前选择了离开季艺,毫不留恋地离开。

  山妹:希望,你说……我的选择是不是错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告诉山妹:或许过去是永远没有错误的,季艺始终只能成为"记忆",你的后悔只能体现当下的不如意,嫁给了现在的老公,你有没有后悔过?

  山妹拿起啤酒猛喝一口,说:十三岁,初到大城市的我还不会喝酒,现在二十三,却怎样喝都喝不醉。

  山妹:希望,你知道我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才让季艺放弃我吗?  我说"季先生,我依然爱你,我只是不想嫁给你了"。

  

  故事回到以前,季艺通过苦求山妹的舍友、闺蜜,经过半个月的千辛万苦他终于找到了山妹,他毅然奔赴另一座城寻回自己的幸福。被拒绝后的季艺没有放弃,他在山妹住处旁租下房子,陪伴着她。男人的道歉是无声的,因我而留的伤口,我给你时间去痊愈,但在那段时间请让我照顾你。

  季艺苦苦哀求,山妹回以冷漠。他从未想过放弃,直到后来山妹再次消失,消失得如此绝情。季艺在那里等待般地住了一个月,一个人感受城市拥挤背后的空洞。

  季艺为什么没有一直追寻山妹,因为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追不回来。

  

  

  后来,一个女孩告诉我:希望,你是个好男人,但你不是个好男友。

  我突然想起山妹,突然想起山妹的故事,想起她对季艺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依然爱你,我只是不想嫁给你了。

  

  (希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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