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物,属于小人物,活得卑微而痛苦,挣扎在社会的底层,几乎做过很多卑微的工作。这并没有什么,有不少卑微的人,却活得堂堂正正,令人敬佩。
可是,不是他。他是可怜的,原先觉得他可怜,值得同情,渐渐地就让人觉得可怜者必有可恨之处,不值得我们的同情。
他原是农村里的青年,读了些书,所以有大志。可是,命运不好,父母早丧,兄弟相依为命,后来,他来城市发展,家中弟弟成了家。可惜,这位弟弟沉湎于私彩,抵不了债,只好走了绝路,留下妻儿。
他呢,到城市后卖菜艰难度日,好在勤快,原也可以劳动致小康的。不幸,他识几个字,就异想天开,想当作家。于是,临摹仿造了些“小说”一一其实,连句子都不通,巴巴地去投稿。他有小聪明,也有农民的小狡黠。他投稿是亲自上编辑部的,有时也顺手带些时蔬去。编辑当然不贪他这个,但同情他,也欣赏他的努力,就帮助他改稿,终于发表了。从此,成了编辑部的熟客。
应该说,他活得很难,好好的菜不去卖,偏弄什么文学?为了能发稿,他游走于某文学杂志两位主编之间。某个夏天的下午,温度高近三十七度,甲主编家的煤气用罄,电话他来帮去买。他马上放下手中事,赶过来,扛着空瓶,推着单车前往供气点,买好后,又推着满瓶的气回来。正当他吭赫吭嚇扛着煤气上楼时,忽有银铃的少女声传来,几乎吓了他一大跳,立足往上瞭,是长得颇漂亮的乙主编之女。她说:某某,我家的米吃完了,我爸让你去买五十斤来。他赶忙答应。干完这家之后,再做另一家。甲乙主编不对付,可苦了他,赔小心出卖力气,还要听些闲言碎语。真是奴颜婢膝,一点尊严都无——好在他也没有什么尊严,在我们看来可怜,他却并不。
我以为他是错误地进了文学圈,弄得如此不尴不尬。可是,他却自此趾高气扬了,口气大得很,批评这人不行,批评那位有限。我内心知道,所批评的每一位,其实文章都比他好。他就这么自以为是。
要说没机遇,他却也有机遇,不少人同情他,看他还努力,也帮过他。可是,他这自以为是的本性自然都干不长。最后,找了一位姑娘,弄了一爿小店卖些假古董,破瓷片。如果,能够安其心,也可以度此残生的。可惜,他还是本性难改,不知天高地厚,好混于文学圈。别人文章的好,他看不懂,却妄加评论。说别人不会写小说,没读过几本书,有些名气是借着平台之利,云云。十足的,是以蝇眼观大象,不识其大。对此,我们也只当是苍蝇之营营,却也不当回事。他倒长了气势,越发地自以为自己不凡,真是可笑。
忽然,我就想起鲁迅笔下之阿Q,他就是如此之人物。我们看他可怜,但品行着实很差,如为达目的,甘当“三姓家奴”;他在某内刊当交通员时,没地方住,人们让他夜里在编辑部搭铺,不过,两张办公桌拼起来而已。可是,有同事就曾多次碰撞到他骗人家姑娘来,就在上面作乐。正常的情欲可以原谅,可是,他借着这临时的身分,欺骗了好几个女性,其中还有一位残疾的姑娘。像这样玩弄的态度,就十足丑劣了。这样的人物,现实中有,却真是不值得同情的。
或曰:虮虱不足道哉。但苍蝇营营,究竟讨厌,战士投枪,偶尔投向苍蝇,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