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吴老师搭班的是孙老师。孙老师教我们数学。如果说吴老师在人群中会让人一眼就能看到,那么孙老师就是人群中不太让人注意到的那个。孙老师个子不高,留着 齐耳短发,虽然年纪和吴老师差不多,脸上的皱纹却要比吴老师多的多。孙老师跟吴老师一样也穿灰色或蓝色的外套,也许是瘦的原因,外套总给我一种松松垮垮的感觉。孙老师声音有些沙哑,走路很急。孙老师的家靠学校很近,就在我家旁边的一栋红色的两层公寓小楼里。我常常看见孙老师急急地穿过小巷往家里赶。那时候孙老师已经做奶奶了,孙老师要回家做家务。孙老师每每提起她的孙辈,就笑得很慈祥。
孙老师每天步履匆匆,感觉她有很多事情要忙, 不过她上起课来却有一种气定神闲的笃定,好像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孙老师指着黑板上工整的板书,操着她有些喑哑的嗓音,有条不紊,丝丝入扣地讲解着,遇到调皮的学生不听讲,她会停下来望着他说:你这孩子啊。欲言又止,然后有一种怒其不争的疲惫显现在她的脸上。孙老师喜欢在课堂上面批作业,随身携带一支红钢笔。课堂上,只要你做完作业后举手,孙老师立马就会到你面前替你批改。孙老师不太喜欢打叉,发现你错了,告诉你错在哪儿,让你去改,改好后再给你打上勾。孙老师动作很快,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的作业基本上就已经批好了。孙老师的数学课让我学得很轻松,考高分一点儿也不费劲儿。
在那个时代,也许父母是不会当面夸奖孩子的。父亲做的最多的是斥责我们,要么就是在我们面前说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好,让你很沮丧。考试考得再好,哪怕你是班级里的最高分,他也是不置可否的,除非你考到满分,他会微微一笑,说还不错,然后会给你买本书,书的扉页上写女儿考试成绩优秀,奖励云云。每次拿到那本书,看到父亲写的这句话,那份陶醉难以言表。我已不记得是一年级还是二年级了,有段时间我特别粗心,不是漏了这,就是看错那,总是考不到一百分。孙老师每每发到我的卷子,都要替我惋惜一番。有一次我以为自己肯定是一百分了,结果一个括号漏了半个,扣了半分,拿到卷子的我懊恼之余,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决定偷偷地把那半个括号加在离正确位置远一些的地方。我拿着私自改过的卷子。怀里像揣着小鼓,佯装镇定,跑过去找孙老师。孙老师正站在那,忙着给同学们订正着试卷。我跟孙老师说我的半个括号在这,应该是一百分。忙碌中的孙老师抬起头迅速地看了一眼那个半个括号,说好的好的,等会儿给你加。可是我等呀等呀,一直等到放学,孙老师也没有来给我把试卷改成一百分。我背着书包拿着试卷等在孙老师每天必走 的小巷里。孙老师一如既往地匆匆走来,看见我叫她,先是一愣,等我说你答应给我改分数的,她皱着眉头说:你这孩子啊!欲言又止,然后掏出身上的红笔帮我改成了一百分。孙老师收起红笔后,眉头舒展了,看着我说:以后要多考一百分。说完又急急地走了。望着孙老师的背影,我如释重负。
我拿着这一百分回家报喜去了,也如愿得到了父母给的奖励。拿到那份奖励,我发现我没有了那份陶醉,还是孩子的我内心也不快活,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失去了对考试得一百分获得奖品的期盼和雀跃,只是在面对孙老师时,我学习更用心了。
孙老师教完二年级就退休了。没多久,那栋红色的二层楼房也拆迁了,我再也没见过孙老师。
多年后,我回想起 这段往事,不禁感叹孙老师不是不知道我的那个小把戏,她却维护了一个孩子的自尊,她是一位多么慈爱的老师呀。一直不知道孙老师叫什么名字,有次无意中看到孙多慈这个名字,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就应该是我的孙老师的名字。
山高水长有时尽,唯我师恩日月长。
感怀曾经路,谢意常萦绕。
教诲在心中,得失往如风。
我心如春雨,绵绵润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