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她是谁?(五)
宁芷从来没想过,两个人的重逢会在抛尸现场。更没想到来之前所想到的人,现在真的能出现在眼前。
这不是梦,她的牙齿咬在舌上,是真的痛。
她眼里瞬间闪过的一丝喜悦,很快被痛苦代替。她一只手绞在胸口,再抬头看时,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反而发出一丝冷笑:“真巧,在这里遇见。”
也没再等他回复,目光落在身后的黑漆,仿佛能吞人的厂房,并没有追过来的人!
“你看到其他人了吗?”
“我只看到你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跑。”
怎么回事?就在刚刚,她确实用铁锹打到人,也听到追赶的脚步声,怎么会只有她自己在跑?她狐疑地看着穿着一身西装的江桓,他身上并没有铁锹打过的痕迹。
这里,明明就有第三个人!
也许是多一个人能壮胆,这一次宁芷几近正大光明地朝着厂房走去,身后的江桓什么都不问,就跟着她一路走。
她停,他也停。
厂房的大门半开着,可门口却空无一人,丢在地上的铁锹也不见了。她把门全部拉开,朦胧的月光之下,快速地浏览整个厂房,空气除了她的粗重的呼吸声外,再也没有其他。
短短的两分钟,人和铁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脆响,一阵强光直射进眼睛里,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见江桓站在门的右侧,手上还保持着按开关的姿势。
怎么看都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顿时惹火了她:“你干什么,你这样会让凶手发现逃掉的?”
“你停在小路上的车就不会被凶手察觉?”
“这和亮着灯是两回事。”
江桓看她满身怨气,有些无奈,不说话,绕着厂房转一圈后,关灯又走出去。
这回,换宁芷走在身后。看着前面的江桓,他身体直挺挺地,走起路来,右手食指会习惯性地放在裤线上打着拍子。好像认识的那几年,她就常常看着这个背影。这么一想,她握紧拳头,每走一步心里都愤愤的。
挂上大门的锁,仍不忘回头看上一眼,大院里没有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的手还残留着用力挥铁锹的吨痛感,可现场给出的答案是,除了她和后来的江桓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
就在这时,江桓注意到小路上一闪而过的黑影,手疾眼快,拽住在前面走的宁芷,紧搂在怀:“危险。”
黑暗中,她能感受到背后有力的心跳声,自己的心也狂跳不止,这温度是她曾经最眷恋的,也是她现在最难以承受的。
她将一切情绪收敛,声音淡淡的:“你抱够了吗?”
那黑影闪过就没再有新动作,估计风吹树动造成的视觉错误。
他手上没有松开的意思,下颚抵在她头顶,比起她的敌意,这才是真真切切的思念:“久别重逢这么短时间怎么够。”
“我劝你放手。”
江桓来不及反应,她已曲肘向后狠狠地撞向他下巴,两个人靠得近,他也没预料她会动手,向后退一大步才险避过撞击,宁芷身上的钳制消失,和他隔出一段距离。
门口这辆黑色的路虎是江桓的,他站在车边看她,试图和她说话,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嗓子像卡了鱼刺,火辣辣地疼。
她背脊挺得很直,压下心里翻滚的情绪,越过他径自走进另一条小路,钻进自己的车。
直到车子上了高速,她还是有些懵,不止是消失的铁锹,还有突然回国的江桓。她甚至有些怀疑刚刚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臆想。
可透过后视镜,她能看到紧跟在后边的那辆路虎。
这一切,不该是幻觉啊。
进了市区,宁芷直接左拐回家,进入横道,还能看到在等直行红灯的江桓,他的目光似乎落在她这边,又似乎不在。
宁芷的指甲死死地抠着方形盘,也对,又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哪怕是面对将死之人,他不是一样无动于衷,她又能算得了什么?
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宁芷思绪乱乱的,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来不及消化。手上的力度没掌握好,“嘭”的关门响声,震得她手臂发麻,才缓过神来,她看着黑漆的房间,眼泪忽然跟着掉下来。
以至于第二天上班,肿着两双核桃眼,看谁都晕乎乎的。
刚走到特案组所在的二楼,人还没见着,就已经听见陈相正在一字一句地读检讨,谁这么大胆敢动老大的人?
贴着墙边探头出去,前方背对着她的于城,然后是,正在挨数落的陈相正。
完蛋了,昨天的事到底没逃过老大的法眼。
这种时候还是溜之大吉的好,她可不想写上一小天的检讨书。
于是,立刻把头缩回来,脚歩放轻,刚走上第二个台阶,后衣领便被拎起。
她惊恐地转过头,就看见于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这么急是要去哪啊?”
“我要上去写总结报告。”说着,她尝试挣脱他的钳制,却丝毫未动。
“我看你谎话越说越溜,还敢冒充我的名义?”
“于老大,你知道的,人嘛,总有被冲昏头脑的时候。”
于城发出一声嗤笑,目光上下扫了一遍:“幸好没事,不然我们特案组都要跟着遭殃。”
“我艺高胆大,好歹我也和你学过两招防身术不是?”
“三脚猫的功夫,过几天带你去训练场。”
宁芷哀嚎一声,想到跟着于城去训练场,肝都颤抖,那里头都是一群对肌肉有着疯狂痴迷的男人。汗水流淌在黝黑的肌肉上对他们来说是骄傲,但对她来说简直是恐怖片。
陈相正接收到她发来的眼神讯号,立刻岔开话题:“老大,咱们的接风宴安排在哪啊?”
正当宁芷要接过话题,电梯“叮”一声打断了她。
站在门口的矩阵型三个人看见站在电梯里,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江桓,宁芷的神经立刻崩起来,像被激到的刺猬一般,口气不善:“你难道不知道特案组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吗?”
“你们认识?”
于城看着眼睛里已经升起水雾的宁芷,又看了眼朝着他们走过来的男人。练枪的原因,他的眼睛出奇的毒辣,他看得出对面站着的男人,虽然是生得一张妖娆的脸,但骨子里却充满着坚毅,不是一般人。
话音一落,江桓已经迈着长腿站定在他们的面前。
“认识。”
“不认识。”
江桓的认识和宁芷的不认识形成强烈的对比。
于城尴尬地“额”一声,目光在两个人的身上走一个来回,大抵也明白了前尘往事。
“我是江桓。” 江桓把目光落在于城身上,做着最简单的自我介绍。
于城还没来得及出声,陈相正先惊喜地喊道:“你就是局长三顾茅庐请回国的法医病理学专家?!”
于城皱着眉头,他一直以为能达到高级水平的法医,听说还是犯罪分析方案的专家,怎么想,都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古板,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很快,他恢复一贯的沉稳作风:“于城,水原市的特殊专案组组长。”
“陈相正,特案组组员。”
宁芷不说话,扭过头和于城告别:“于老大,我先上楼了,有事你叫我,尤其是吃饭的事。”
“饭晚点吃,先把手头的案子破了。”
得到首肯,宁芷头也不回地往楼梯上跑,盘算着怎么才能彻底从这种尴尬中彻底解脱,思路还没开始捋,就听见江桓在身后叫她名字。
“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