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中的杜少卿,就是这样一个珍稀物种。
01名门望族
尊府是一门三鼎甲,四代六尚书,门生故吏,天下都散满了。督、抚、司、道,在外头做,不计其数。管家们出去,做的是九品杂职官。季先生,我们自小听见说的:天长杜府老太太生这位太老爷,是天下第一个才子,转眼就是一个状元。
天长杜仪,字少卿,在杜门排行二十五。少卿的爷爷中过状元,父亲是江西赣州府知府。关于少卿的府弟,文中有这样一段描写:“从厅后一个走巷内,曲曲折折走进去,才到一个花园。那花园一进朝东的三间。左边一个楼,便是殿元公的赐书楼,楼前一个大院落,一座牡丹台,一座芍药台。两树极大的桂花,正开的好。合面又是三间敞榭,横头朝南三间书房后,一个大荷花池。池上搭了一条桥。过去又是三间密屋,乃杜少卿自己读书之处。”
这样一座庭院放在今天也是豪宅标配,更何况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呢?书中称杜少卿父亲是个清官,名望很高但并没有留下太多遗产。但我们把这遗产仔细换算一下,就会发现也并不少。他留给儿子的遗产是祖上丢下来一些田地和一万银子,我们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有10000000元(1文=1元 1000文=1两10000×1000=10000000元),怎么样?富豪吧?
更让我们惊喜的是杜少卿还不是不学无术的土财主,而是文采风流的侠义清贵,虽然只是个秀才,而且又不屑周旋官场,却得巡抚部李大人在朝廷征辟时的积极推荐:“天长县儒学生员杜仪,品行端醇,文章曲雅。”
就连“名满一时,闭户著书,不肯妄交一人”的庄绍光听见少卿和迟衡山来了,也出来恭恭敬敬的同二位作揖坐下。庄绍光在朝廷赐的元武湖隐居时,与娘子读着杜少卿做的《诗说》,念到有趣处,吃一大杯,彼此大笑。由此可见杜少卿的文章是多么吸引人。
02少年豪杰
王胡子道:“我家这位少爷也出奇!一个娄老爹,不过是太老爷的门客罢了,他既害了病,不过送他几两银子,打发他回去。为甚么养在家里当做祖宗看待,还要一早一晚自己伏侍?”那小厮道:“王叔,你还说这话哩!娄太爷吃的粥和菜,我们煨了。他儿子孙子看过还不算,少爷还要自己看过了,才送与娄太爷吃。人参铫子自放在奶奶房里,奶奶自己煨人参,药是不消说。一早一晚,少爷不得亲自送人参,就是奶奶亲自送人参与他吃。你要说这样话,只好惹少爷一顿骂。”
娄老爹就是杜府的老管家娄焕文,掌管银钱众多却不贪污一文,对来探访的子孙也严加约束,惟恐别人行贿。对乡里佃户多加体恤,只吃一样菜,对收来的租稻利息,遇着困穷的亲戚朋友,娄管家便极力相助。有人欠杜家银钱的,娄管家见他还不起,娄管家把借券尽行烧去了,大有孟尝君门客冯谖的风度。娄老爹当了一辈子管家,自己家里却仍然赤贫如洗。
这样一个好管家,确实值得敬重。杜少卿提前为老人家准备好寿衣棺木,在娄老爹病重时极尽孝道,亲自端汤送药,又请来老爹的家人宽慰老人。后来听到娄管家去世消息后又大哭一场,制备祭礼,做佛事,礼数情义都极为周到。
不仅对娄老爹,他对一切穷苦人都极度同情。有现银自不必说,没有现银,当东西、卖土地得了银子就送与求他的。
做衣服的杨裁缝没有钱给暴病而亡的母亲置办棺材衣服,想借四两银子,杜少卿没有现钱,就让杨裁缝把新做的一箱衣服当了20多两银子,而且施恩不图报,再三强调让杨裁缝不要放在心上,请看,这是他的原话:“杨司务,这事你却不可记在心里,只当忘记了的。你不是拿了我的银去吃酒赌钱,这母亲身上大事,人孰无母?这是我该帮你的。”
“轻财好士,一乡多济友朋;月地花天,四海又闻豪杰。”这就是杜少卿的真实写照,他对钱财完全没有概念,对穷苦大众充满悲悯,根本见不得别人受苦。
03有情有趣
这日杜少卿大醉了,竟携着娘子的手,出了园门,一手拿着金杯,大笑着,在清凉山冈子上走了一里多路。背后三四个妇女嘻嘻笑笑跟着,两边看的人目眩神摇,不敢仰视。杜少卿夫妇两个上了轿子去了。
杜少卿娘子因初到南京,要到外面去看看景致,少卿便让厨子挑了酒席,带娘子去姚园看风景,又约姚奶奶做陪客,还狂放地拉着娘子的手,吓得别人都不敢看。
古代有些事情特别奇怪,和歌女游玩可以,拉着妻子的手就有人说三道四。有人因此说他没品行,翰林院的高大人提到少卿,更是刻薄地说:“日日携着乃眷上酒馆吃酒,手里拿着一个铜盏子,就像讨饭的一般。”
有朋友建议娶妾,少卿说:“岂不闻晏子云:‘今虽老而丑,我固及见其姣且好也’?况且娶妾事,小弟觉得最伤天理。天下不过是这些人,一个人占了几个妇人,天下必有几个无妻之客。”他对妻子深情,又想着世上其他男子,这样的思想境界不知甩了当时人多少条街。
《溱洧》描写了从溱、洧之滨踏青归来的人群,有的身佩兰草,有的手捧芍药,青年男女欢歌笑语,撒一路芬芳,播一春诗意。朱熹说此诗是淫奔者自叙之辞。众儒生解读《诗经》时,脑子也只塞满了程朱理学,再也没有其他想法。少卿却说;‘朱文公解经,自立一说,也是要后人与诸儒参看。而今丢了诸儒,只依朱注,这是后人固陋,与朱子不相干。《溱洧》之诗也只是夫妇同游,并非淫乱。“同样一部《诗经》,“正人君子”读到了淫乱,杜少卿读到的是本性使然、天然风雅。这样拉着妻子的手“弹琴饮酒,采兰赠芍”的浪漫好丈夫,在古代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他的堂兄杜慎卿也是个雅人,花了好些银子排梨园榜,却只是贪图享乐,把妇人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说:“我太祖高皇帝云:‘我若不是妇人生,天下妇人都杀尽!’妇人那有一个好的?小弟性情,是和妇人隔着三间屋就闻见他的臭气。”这样一比,杜少卿真的是最狂的才子,最深情的丈夫,最有趣的读书人。
但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我却不敢嫁,为什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