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的时候吴伟从睡梦中醒来,若不是肚子咕噜咕噜唱起了空城计他
大概还在与周公梦游。
穿好衣服,他胡乱擦了一把脸。镜中的人双目通红,面色憔悴。他忽然觉得那个人很陌生。昨晚他打游戏打到夜里三点,直到脑袋昏沉,晃晃悠悠,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他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他喜欢游戏里的那种肆意放纵的刺激和享受,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快感,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感受到一些快乐和慰籍。
这是一间简陋狭小的出租屋。十几平米的空间里除了一张低矮的床和一张桌子外,桌子上的二手电脑和破旧的电视机大概是这里最奢侈的东西了。
桌子像一个小型的垃圾场,上面堆满了林立的啤酒瓶和散乱的食品包装袋,泡面桶被一个个叠摞在一起像一顶顶漂亮的帽子,五花八门的各种饮料瓶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桌上,烟灰缸里堆满了长短不一的烟头,这些都是他失业半个多月以来的辉煌战绩。
他原本在一家公司当保安,半个多月前他上班迟到,被上司责骂教训了一通,他按捺不住与上司吵了起来,一怒之下炒了自己的鱿鱼。
刚开始几天他还四处问询,求职,积极奔走。可随着一次次的失败和打击,他逐渐变得心灰意冷,像屡屡战败,遭受重创的士兵,再也没有再战的勇气。
取而代之的是恣意地放纵和心安理得的自暴自弃。他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这低颓,迷茫的困境,他想过改变可是面对现实却是那么地无力。
那天他无意中看到一个彩票点前人声鼎沸,披红挂彩,鞭炮阵阵,原来有人中了大奖。那个人被人们簇拥着,满面春风,周围的人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他,一旁的吴伟也被感染,平静的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他甚至有些激动,他幻想着有一天也能像那个人一样成为人人称羡的对象。当下他就买了三张彩票。
此后他每天都要买几张彩票,也像那些老彩民一样,开始研究规律和走势。经过几天的研究他自以为摸出点门道,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变得心灰意冷,可是又不甘心放弃,犹如垂死的溺水者做着最后的无力的挣扎。
钱包里少得可怜的几张钞票是他最后的财产,他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出了门。
随便在街口的路边摊要了一碗面,一阵风卷残云,总算填饱了肚子。付了账,他坐在那里发呆。如果再没有结果,就必须放弃,一两天之内必须找到工作。想到工作他又犯了愁。
他站了起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两边是繁华林立的商铺,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充斥着各商家此起彼伏煽情而具有诱惑力的宣传,他恍若不见,依然盲目,机械地向前走去。
直到在一家咖啡厅前,他的脚步开始踟蹰不前,不听使唤。
那是一个干净纯美的女孩,此刻她正露出甜美的笑容与对面阳光帅气的男孩说笑着。他被这个画面深深地吸引,一种新奇,向往和渴望在他心里骤然升起,仿佛烈日暴晒下的干草,一不小心迸上了一个火星,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也曾幻想过爱情,可是对他而言那太过奢侈,就像雨后的彩虹,绚丽夺目却又虚无缥缈。
他就一直痴痴地立在那里,直到有个行人撞了他一下,他才如同从梦中惊醒,低着头疾行而去。
一路游荡,他来到了公园。前几天刚下过雨,天气凉爽得很。公园里随处可见一对对的情侣,有的并肩散步,有的观赏风景,也有的在长椅上坐着窃窃私语。三五成群的小孩在追逐打闹,奔跑,嬉笑着。放风筝的,玩滑板的,做游戏的。远处凉亭里几个老头在下象棋,不时传来吵嚷声:你怎么又是这样,说了不许悔棋,你老不听,不跟你下了......他望着这一切,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晚年,整天无所事事,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他不敢往下想。穿过一条林荫道前面是一个人工湖,黄绿色的湖水中依稀可见三五成群的鱼游曳其中,七八个小孩或蹲或站围在湖的边缘,有的手里拿着网兜在捞鱼,更有甚者直接跳到湖里,原来那湖不深,只到小孩的小腿。湖的东北角上,一群四五十岁的老大妈正随着震天的音乐翩翩起舞,周围不乏围观的群众,对着一众舞者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夏季的天格外长,直到八点,天才完全黑了下来。他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回走,街上行人很多,大概是下班的缘故,车也很多,走走停停,那节奏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此刻到处灯火通明,整个城市像披上了霞光,光彩夺目,绚丽多姿。可他却突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地陌生而遥远。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不过是一个过客,即使他现在死了,恐怕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一阵压抑和空虚如同漫无边际的潮水向他席卷而来,他突然好想哭,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呆立良久,他继续朝前走去,快到家了。两边都摆满了摊位,肉的鲜香,
麻辣烫特有的味道,烤羊肉串呛人的浓烟,凉粉,面皮,各种小菜。他使劲吸了吸鼻子,咽了下口水,最后一咬牙,跑到便利店买了几包方便面。
他回家了。所谓的家,于他而言就是牢笼,他害怕回来,可又不得不回来。他害怕那种无望的空虚和压抑,想要逃离却又无能为力,只好在虚幻的游戏中发泄和释放。
草草吃过泡面,他打开了电视。这是最近的习惯,每天这个时候,电视里都会播放摇奖过程,公布中奖号码。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端坐在那里等待开奖,或许是今天还早,电视里接二连三的广告轮番上阵,他有些昏昏欲睡,像啄食的鸡打起了盹。
电视里主持人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下面公布中奖号码:08,17,……他屏住呼吸,小心地核对着,都对了,只差最后一个号了,如果一样那我就发财了,他有些兴奋。"最后一个号码是09。""耶,我中了!我要发财了!"他兴奋得大喊大叫,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涌了出来。来不及擦眼泪,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
"嘟,嘟,嘟......""喂?"无数声嘟声后,电话里终于传来母亲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妈,我中奖了,要发财了,有一千万,这下您和我爸再也不用辛苦受累了。等领上奖金就把您和我爸接过来,我在这里买套房子,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过好日子!"
他自顾自说着,良久那边传来母亲的声音:"孩子,你说的是真的吗?即便是真的,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就知足了……"
挂断电话,他兴奋得一夜没睡着,憧憬和规划着美好的未来。天刚蒙蒙亮,他就起床了,精心洗簌一番,找了一套最好的衣服换上,他出了门。在楼下的路边摊他要了五个肉加馍,一碗蛋汤,又要了一笼小笼包,一口气吃个精光。
下午,一身名牌,西装革履的吴伟出现在了售楼中心。经过一下午的对比和考察他终于选好了位于市中心的一套房子。
第二天,他踏上了回家的列车。一夜的颠簸之后,他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父母苍老了许多,他诉说着城里的艰辛和不易。当他提出要父母跟他一起去城里生活时,母亲说:"我们在农村住了一辈子,早就习惯了乡村生活,让我们搬去城里,还不把我们闷死?再说我们操劳了一辈子,去城里能干什么?家里这些地啊、猪啊、鸡啊怎么办?老房子怎么办?倒是你,有了钱可不能忘本,学着做点生意,不要大手大脚,坐吃山空!好好寻个对象早点结婚,我们好抱孙子……"
他不说话,只是不住地点着头。一旁的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半天他抬起头说:"娃儿,你妈说得对!记住,自古'置家容易守家难',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
他点点头说,”知道了。爹,妈,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十几天后,他离开了家乡。临走前,他留了一张存有一百万的银行卡。
城里的生活多姿多彩。刚开始,他试着投资了一些小生意,可陆续都失败了。却结识了一群好哥们,酒吧,ktv,赌场,这些地方令他迷醉、流连。他开始享受和痴迷起这样的日子。在酒吧里,他第一次感受到心动的感觉。那个女孩触动了他心底的某个神经,他疯狂地爱上了她。他热烈而猛烈地追求着她,出手阔绰,买她喜欢的任何东西,甚至不惜为她打得头破血流。
又是一夜的狂欢。凌晨时分,他和一帮哥们醉熏熏地从酒吧出来。车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这感觉如此刺激、痛快!他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
突然,一辆大货车从前面的拐角处驶来,刺眼的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他脑子一片空白,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和剧烈的碰撞声中,他昏迷了。一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他好像飞起来了,像一片云,飘到了空中。
白色的病房里,吴伟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头上,身上裹满了纱布。已经三天了,他还没醒过来。他被安放在重症监护室,年迈的父母只能透过玻璃窗看看他。
亲戚们像赶集一样,一拨拨来了,又一拨拨走了,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只有他的老父母。他们双眼通红,面皮浮肿,衰老憔悴的脸上满是忧愁。
几天后,吴伟去世了,留下孤苦的父母。母亲的眼泪早已哭干,空荡荡的屋里死一般沉寂......
午夜时分,吴伟从睡梦中惊醒。电视里正播放着虐心的狗血剧,赤裸着身子的他却浑身冒着冷汗,一切是那么真实。他定了定神,起身拿毛巾擦了擦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