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峰云起,骤雨一霎儿价。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青旗卖酒,山那畔别有人家。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者一夏。
午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却怪白鸥,觑着人欲下未下。旧盟都在,新来莫是,别有说话?
上期介绍了“丑奴儿”词牌,“丑奴儿”又叫“采桑曲”,是咏美人的曲子;“丑奴儿近”这个词牌又叫“丑奴儿慢”或“采桑曲慢”,这是个长词慢调,同样是个咏美人的曲调。词题“效易安体”,是指仿效易安居士“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的风格。
之前的节目中介绍过,李清照的词风清新自然,语言通俗如话、又不失典雅。因为她生于官宦之家,家学渊源,积累了深厚的文学功底;成年后父亲和公公先后受党争牵连、丢职罢官、流落为乡间平民;中年后又遭遇丈夫故去、国破家亡、所托非人等一系列的变故,辗转各地、历经艰辛。所以易安居士心怀的不仅仅是小儿女之事,而是心怀天下;她的词风也不仅仅是一味婉约,而是风格多元;她的语言也不是向曲高和寡方向发展,而是特别注重炼字,达到“极炼而不炼,出色而本色”的超凡境界,把丰富的蕴意包含于平常自然的语言中。这种风格对后世影响极大。
和易安居士类似,辛弃疾同样是学养丰厚、胸怀天下的词人,他的语言风格本就有风趣幽默、轻松自如的特色,这首词更将词题命名为“效易安体”,更是把语言通俗、明快、清新、洒脱的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
以前节目中介绍过,辛词极重视典故,几乎可以做到一字一句皆有出处,这是辛词的艺术风格。辛词不仅能把经史子集中的语言化入词中,也经常用民间俚语、俗语、谐语入词,增加词的趣味。
这首《丑奴儿近》由于“效易安体”,所以用词还是往浅近上去,比如“一霎儿价”就是一阵儿的意思;“过者一夏”就是这一夏的意思。
词中唯一用到的典故就是鸥鹭忘机,这个典故出于《列子· 皇帝篇》:
海上之人有好鸥鸟者,每旦之海上,从鸥鸟游,鸥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鸥鸟舞而不下也。
人能忘机,鸟即不疑;人机一动,鸟即远离。就是规劝人要心存善念,不要心存机心。
“旧盟都在”这句,又是借用他之删除前的词《水调歌头· 盟鸥》其中的句子“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这句戏用古代会盟语言“齐盟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
整首词语言通俗、闲淡,但平静的描写中,由于看似风趣地对白鸥一问,又掀起心中的微澜,似乎是要把“鸥鹭忘机”再推进一层。本来看到博山道中、山畔人家的景色似画,欲隐居此间、“万千潇洒”,但看到白鸥,勾起尘凡旧事,又似乎挑动了机心,无法再保持平常的心境了。
说到底,尽管饱受官场倾辄,年届不惑,即便已退归林下多年,辛稼轩骨子里还是那个梦想在百万军中、杀敌立功、收复故国的少年英雄。
其实,辛稼轩在带湖闲居期间不只写了这些描写带湖、博山景色,抒发自己厌弃官场、追求归隐的作品,也写出了让梁启超、王国维拍案叫绝的千古名作。这是哪首词作呢?我们下期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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