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表姐,活泼开朗,性格外向,有一群发小,关系不错。我们一群人从小学开始就一起上学,她留了两级,后来我们同班了。我们回家是一条道儿,我特别喜欢听她们聊天,但我插不上话。她们的聊天内容都很有意思,捉泥鳅、划竹筏,偷花生,烤红薯,还有半夜约起来看月亮,喝着某人从家里小卖铺偷偷拿出来的雪花啤酒等等。我们不住在一片儿,每次我先到家,往往觉得意犹未尽。
我很多次都怀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才是那个唯一的小学生。不过,她们虽然爱玩儿,但也不敢带我,表姐心里明白,这些事儿要被家里大人知道了,少不了一顿鞭子伺候,我肯定兜不住。
关于表姐的记忆还有许多,不仅是幼年时一起上学,过年时偷偷给远方的表妹写信,却没有机会寄出去,还有爷爷去世时,我们抱在一起哭了。小的时候,我努力学习,让家人开心,会好好听话,不越雷池半步。因此,我的童年也错过了很多东西,那些都是表姐所拥有的,她潇洒恣意,没有什么束缚。
我真的很羡慕她,她的童年太快乐了。
直到小升初,一切都变了。
表姐患有先天性眼疾,初一刚入学不久,就经医生诊断——若继续念书会加重症状,可能导致失明。因此,她被班主任劝退了。
那段时间,我们周五放学回家,总会在半路遇见她。她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看见我们,倏地就红了眼眶。
初一下学期,我爸妈不在家,把我寄宿在表姐家,我很开心,我能更近距离地跟她一起生活了。
她家住在巷尾,那一片人多,很热闹。她家里共有七八口人,有两个哥哥,二哥哥离了婚,没人带娃,家里一共三个侄女,都是她带。
退学后,她的情绪变得很暴躁,生活也更忙碌了。要照看仨侄女,要做所有的家务,洗衣做饭,像一个小陀螺,一天下来几乎没有闲暇时间。
几个侄女,最顽皮的孩子是二表哥的小姑娘,自小没了妈,嘴皮子却利索得紧,还爱打架,半分也不夸张,巷头巷尾没有几个人能争得过她。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顽劣的小孩子,性子乖张,骂爹怼娘,经常张口就来。相比之下,大表哥的两个孩子要低调很多,顶多不过在外面疯跑一整天,叫不回来。小孩爱玩,有时一天要换好几身干净衣服,偶尔也会被家里顽皮的小姑娘揍哭。表姐经常被气得大吼大叫,又无可奈何,反反复复。
周五傍晚,放学后我到表姐家,一周的零花钱不多,偶尔能省下点钱会买点小零食给小侄女们,经常一抢而空,小姑娘小嘴不停叭叭,嫌弃我买得太少。
表姐经常大声呵斥她们,声音大些才稍微镇得住,而她的性子也养得越发泼辣。每天都是家长里短,身边都是鸡毛蒜皮,年纪轻轻受了不少委屈,夜里也偷偷哭过很多次。我能真切感受到她的不快乐和不甘心。
以前,我以为我跟表姐一起生活,会很快乐,可是后来才发现自己适应不了,也很少出门。因为表姐家的那一片巷子,小孩子很多,爱玩弹弓,爱戏弄人,各种小把戏层出不穷。纵使表姐护着我,但是也不能把那些小孩子怎么样,顶多训一通,他们老早就习惯了,家里大人管不住,小孩子也不会悔过。
因此,我寄宿的那段记忆并不算太美好。除了学会了熬夜看剧,剩下的就是皮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哭闹打架,蛮不讲理。
记忆越来越模糊了,寄宿生活过了大半年年,我就转学了,开始住校。那时候学校禁止携带手机,我很少再联系表姐,偶尔打个电话,都是很快就挂断了。
直到我上大学时,表姐便嫁了人,据说对方对她还不错。我和家人去参加了她的酒席,我看着她忙里忙外地招呼宾客,忽然感觉我和她的距离就这样隔开了。
后来,断断续续听到一些表姐的消息,她生了俩娃,带得很辛苦,经常把孩子带回娘家养。我还是插不上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知道如何判定怎样是好,怎样是坏。
前两年过年时,我再见到她,她看起来确实不太一样了,瘦了将近二十斤,尽显疲态。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一时之间很是窘迫,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一点儿也不像我记忆中的样子,以前的她,有点倔强,意气风发。我有些难过,她是我儿时的记忆,现在却生出了“少年闰土”的感觉。我们没有了共同话题,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交流几句就草草收尾。
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遗憾,或早或晚罢了。我们都一样,也许诗酒年华一时,终究柴米油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