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补一次心理健康活动记录表,对于这群三四岁的孩子我觉得是没有什么心理问题的。毕竟他们有事从来不会藏在心里,哪怕要和你说个秘密,也要趴在你耳朵上震得你一机灵,最后还要像模像样的说一句“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你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然后,方圆五米以内的人全部点了点头……(间谍计划失败)。开玩笑,其实他不光要和你说秘密,可能在你之前,这个秘密早已被班里所有小朋友侧耳倾听,并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相互对视捂嘴一笑,并迅速成为“好朋友”。距离好朋友体验时间结束,随着位置的改变不断变化着。
但是任务既然布置了下来,作为打工人需要做的就是听指令做好每一项工作,所以这个任务自然也就落到了我的头上。心理健康对他们来说无非就是吃好喝好、天天开心。我问“小朋友们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来帮助你。”
“老师,早上不能睡懒觉,我觉得不开心。”小好每次都金句频出,社畜打工人默默流泪,孩子你这句话真是说到我心窝子里了。此时此刻我很想疯狂点头表示赞同,但我的身份和此时此景却又不允许我这样做。“我也很想睡懒觉,但是到了上幼儿园的时间就要按时上学,老师到了上班的时间也要按时到幼儿园,现在再过一会儿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每个时间段都有要做的事情。但是再过一天马上就要周末了,周末时间就可以随便睡懒觉,这个时间是你自己的,你可以随便使用。”孩子其实对于时间观念并没有很深的概念,他大概也只是一个喜欢睡懒觉,天冷贪恋暖被窝的可爱小孩,我也是。
所以今天,同为“小孩”的我们都背负着自己的烦恼,他为早起上幼儿园苦恼,我为早起上班痛苦;他因为听老师讲枯燥无味的心理健康课苦恼,我为我不得不讲心理活动课痛苦,我们像是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在这一瞬间相遇,却又感受不到彼此。我们都是被困在笼子里的人。
他才三岁,已经有了这么具体的痛苦,难以想象在这样一个人口大省,他还有十几年比今天更加痛苦的学习生涯。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也许只能换来和我一样,同样悲催的打工生活。每次和家长沟通,总说是为了孩子以后在社会更好的生存发展,好像孩子上学只是为了适应社会、顺从规则,从来没有说“你是要改变规则的。”我们好像都已经默认了这种生活方式,像温顺的绵羊,从不会去反抗争取,哪怕遇到再痛苦的事,也只是低下头蜷缩在自己厚厚的羊毛里,独自消化,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依旧笑着踏上不断重复的日子。我们往往把这种心理状态称之为“乐观”。
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允许我“睡懒觉”?在固定的周末时间,在固定的法定节假日。我是不被允许自由选择这一天的,我只能听从安排,适应规则。什么时候才能允许我“悲观消极”?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寂静漆黑的夜晚,总之我不能被别人发现,可能会给我扣上“脆弱悲观”的帽子,别人的评价我也无法选择。我们都不是自由的人。
我是老师,我只能向孩子们教授书本上固定的知识;我只能向孩子们讲授认知中正确的观念;我只能向孩子们传授社会里公认的规则。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我是不被允许的人。
我的心想要逃出笼子,可我的身体却很诚实的躺在笼子里。所以孩子们,这个世界需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