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在那个雨天,她最后一次摸了摸我的头 ,对我温柔地笑着说:“小安,妈妈去上班了。”
小的时候,因为家庭特殊的关系,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我也不愿意和那些讨厌的孩子做朋友,因为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总有人围着我,指着我的鼻子,笑嘻嘻地喊:“私生子,小安是个私生子。”
年少的我虽然不明白私生子是什么意思,却对他们的态度本能地反感,更不喜欢他们的指指点点。
不仅如此,有一些大人也不让他们的孩子跟我玩,看着我的模样像是看到什么病菌一样。
当时我想,或许是因为家里穷,我身上的衣服太脏了吧。
在我的家里只有我爸爸,从小我就不知道我的妈妈是谁,爸爸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每天做着辛苦的工作,我们几乎没什么交流。
所以,人生中的很多事情,他都没有教给我,我也不敢问,比如说私生子这件事情,我还是长大了一点后,从电视上知道的。
我和爸爸就这么相依为命地过着,家里虽然有两个人,却整天冷冷清清的。爸爸很少笑, 虽然他不过三十出头,却如同四十岁的人那般沧桑。
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那一条条皱纹如同干涸的沟壑,诉说着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有一天,憨厚老实的爸爸突然领回来一个女人,他的笑容灿烂无比,仿佛又找到了年轻时的青春活力,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爸爸,他的改变和看着那个女人的温柔笑容让我觉得有些惶恐。
“小安,听说你爸爸给你领回家一个后妈,后妈可狠了,不但不会给你饭吃,还会打你。”
听到一个同龄孩子略有些幸灾乐祸的话,我心里的惶恐被无限倍放大。
我是看过一些电视剧里后妈的狠毒,却没想到,这种事情会有一天发生在我身上。
突然之间,我竟然会有一个后妈?
我想告诉父亲,我不喜欢她,我也不需要妈妈。可是当我看到父亲脸上的笑容和那个女人看着我的慈爱目光时,我的话又无法说出口了。
在我心里,其实无比渴望母爱,甚至想着,就让她做我一天妈妈吧,一天就好,说不定,她真的会像妈妈那样对我好呢?
就这样,我们试着相处了一天,我发现,他对我真的很好。
家里本来乱糟糟的,她用那双巧手,像变魔术一样,很快就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干干净净。
早上她会温柔地喊我起床,帮我穿衣叠被,给我和爸爸做好吃的早餐,还会送我上学,晚上还会带着我出去溜达溜达。
在我心里,她真的就像妈妈一样。
她在家里呆了几天,就出外找了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多,却能照顾我和爸爸。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知道,她不是那种恶毒的后妈,那些孩子是错的。
有了妈妈,我的好运都来了,很快有了几个小伙伴,我也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和伙伴们出去疯玩儿,虽然回去晚了,会被妈妈说几句,但我心里却是甜的。
和妈妈一起待了三个月之后,我越来越黏她了,她总是无奈又温柔地笑着,却会用温暖的怀抱将我包裹,在她怀里我总觉得很安心。
我原以为这样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没想到,变化来得那么快。
那是一个雨天,妈妈像平时那样去上班,她将我送到学校之后,蹲下身子,一手撑着伞,一手轻抚着我的脸,笑着对我说:“小安,妈妈去上班了。”
我原本以为那天会像平时一样,中午回到家,妈妈会在厨房里笑着跟我打招呼,为我和爸爸做美味的饭菜。
我甚至还笑着跟她说了再见,却不曾想,这一声再见,竟然就成了永别。
她的离开,对我们家的打击是巨大的。
爸爸在雨夜疯找了她一夜,在找寻无果之后,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天都没有出来。
而还在上小学的我,整整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没有人管我,那一刻,我孤独得像个孤儿。
后来,爸爸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只是,他更加沉默寡言了,那个女人走了,他的精气神也跟着被带走了。
看到这样的爸爸,我对那个女人仅有的爱全部消失,转变为了怨恨,我甚至在想,那个女人既然要走,又为什么要来,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家里虽然冷清,却总不会像现在这样,整日被绝望包围着。
这些怨恨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多方打探那个女人的消息,本来是大海捞针的事情,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还真让我打探出来了。
我根据所得到的消息,找到了那个女人的家,看到的,却只有一对迟暮的老人,他们是那个女人的父母。
我从邻居的口中得知,那对老人只有那个女人一个女儿,所以想让女儿嫁的好一点,可是女儿脾气执拗,偏偏喜欢上了一个穷小子,甚至还私底下为穷小子生了个孩子。
老人知道怒不可遏,逼着女人和穷小子断绝联系,并迅速将她许了人家,为了让她听话,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但他嫁到那家之后,活得一点也不开心,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生产伤了身子,她也一直没有再怀孕,渐渐的,婆家对她更不好了。
她心中抑郁,又积劳成疾,年纪轻轻便患了绝症,看她成了个病秧子,老公迅速和她离了婚,就在二老知道这件事时,她已经消失了,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年之后了,那个时候她的病已经很严重了,没过几个月便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瞬间就明白了很多事情,脑袋中一声闷雷炸响了,炸得我头脑嗡嗡直响。
我摇晃的身子走在回程的路上,脑袋里一遍一遍响着那个女人的声音:“小安,妈妈去上班了。”
原来,她之所以回来,是想见他的儿子和丈夫最后一面。
原来,她真的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