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的房子腾出来后,还要收拾整理一番。
固执的父亲每次都要与我同去,我不能拂他的意。他说过:孝顺,孝顺,顺就是孝。我不是打着照顾孝顺父母的名义才让他们搬家的吗?按照常理,放着自己的新房子不住,而去租住别人的旧房子,不管什么人都会不情愿,还有不舍。所以我尽量顺着他。
父亲这次这么爽快的配合了我的安排,其实还是他感觉自己真老了,已经力不从心了。他终于不能不麻烦自己的儿女了,相比去敬老院,他选择了我的安排。他想节约点钱,要是他先于母亲走,不至于在经济上麻烦我们。我了解老父亲,拿我们的一句俗话来说就是那种“虎死不倒威”的人。
搬家后我和他一起去了他自己的家两次。
来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好多东西不要带过去了,有的衣服都几十年了,也没穿过。我没有说什么,其实心里是赞同的。一大箱子衣服搬了好几个地方,从老家到哥哥家然后到现在这个新家。这次他终于想通了,不要了?我猛然一阵异样的感觉,认认真真看了他老人家一会。首先看了看眼睛,我一直认为要是处于生命最后关头的老人眼睛会无神,失去光泽,然后又关注了他的脸色,好像一切正常。不像是交代什么。
第一次趁中午我把他送到电梯口就走了,到下班去接他时他临时开了张床睡下了。另外一间房子的床上是打好包的衣服被子等,客厅的地上有一袋看起来是不要的东西。阳台上放着一袋整理好的报纸纸盒。
父亲身上盖着一床没有被套的辈子,白色的踏花被,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仿佛觉得这床白白的被子会把我们和他隔离开来。
我扯开喉咙放声大喊了一声(父亲耳朵不太好),父亲似乎很艰难的睁开眼睛。我吓了一跳,这与他平常的状态相去甚远,眼睛似乎真的浑浊着,眼皮还有些浮肿。我心里懊悔着没早点接他走,估计在这里累坏了。没想父亲看到我立马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动作迅速仿佛又恢复了精神。他说:看,我都打好了包,这样好拿些。还有些东西以后来清。我慢慢做一点,你就少累点。
今天是第二次来清理。我说不能呆多久,拿了东西就走。我担心留着父亲在屋里太久不好,他会不停地忙来忙去。平常母亲生病在床,没有请阿姨时家里一切事务都是父亲打理,井井有条。
父亲自己下了趟楼,把不要的丢掉。我把要带走的送到车上,再一次上楼来接他时,他手里提了那袋整理好的报纸纸盒。我边问他边比划着:这个您带哪去?他说:卖废品去。
我脑海里迅速搜寻了一遍,似乎想不起哪里有收废品的。一般我们看到的是有人骑个三轮车,边骑边喊:收废品咯;先进一点的就会在三轮车上绑一个喇叭,事先录好:收旧书废报啦,收旧洗衣机啦,收旧电视机啦……。这种自己拿着废品来收购站的事还是少见。
出小区地下车库西门左拐,再左拐就上了一条断头路,父亲说废品站就在对门,他手指着对面哪个门面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让我从这里下,我就横过去”。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横过马路的,何况他还腰痛走不了那么多路。
逆行一段距离后,在绿化带的一个缺口处掉了头,在废品站的门口停了下来,其实离店里还有二十来米,父亲急急下了车。店子在一片高坡处还有好几级楼梯,我看他提着一袋子,蹒跚着走到店门口把纸袋往磅秤上一放,老板娘随即数了钱给他。他又小心下了楼梯,往我车里走来。
上了车,他说其实不要开过来,他一个人过来就可以。要是别人看我们开着车来卖费品不太好。
我没回答,我没觉得开车就不能卖废品。父亲自己有退休工资,我们平常也给钱,只是我知道节俭的父亲是不会浪费一点点东西的。在他眼里,没有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物品。
很多年前我们家后面有一个寡妇,一个人带着好几个小孩,后来一单身汉入赘当了上门女婿。
我们出来的早,听父亲说最小的一个读了大学,在外混的挺好。家里的孩子娶妻生子生活也越来越好。听说这么多年一直是那个上门女婿在外拾(收)废品支撑这个家。父亲的话里没有歧视,没有轻视,很多次谈到那些家里很穷的人家时他就会说起这个人。似乎他觉得可以给那些苦于赚钱无门的人树立一个榜样,他也很多次说过自己要是没有一技之长就是凭捡拾废品也一定不会比别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