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阳光明媚,温暖如春。在阿妈的几番邀请和几番催促之下,那花满怀期待地回娘家吃年夜饭。
一路风景一路歌。
那花的娘家姓黄,夫家姓范。夫家在平阳,娘家在苍南。结婚之后两口子留在了温州。从温州到夫家49公里,到娘家69公里。两家的地理距离相差20公里,但习俗上的却差之千里。
(一)团圆饭
年底的团圆饭,在苍南习惯上叫年夜饭,而平阳叫分岁酒。
夫家的分岁酒可以安排在小年之后的任何一晚,基本不可能在除夕夜。因为分岁酒要一大家子的人齐聚一堂,而姐姐姐夫们各有各的工作,“公家”的人日程安排会受到组织的限制,况且每个小家庭还要兼顾一下各自大家庭的安排,简直比安排学校的课表还难。
娘家的年夜饭一定是在除夕夜,阿爸阿妈做好饭菜守在家里,儿女们能来或不能来,都是随缘。
夫家的分岁酒总是会早早订在心仪的酒店里,一水的最为时兴的和菜。席间会有敬酒和新年祝词,觥筹交错间多了几分客气和礼貌。
娘家的年夜饭在家里吃,是阿爸一手操办的,他在除夕的一大早开始逛早市,琢磨着儿女们的喜好,每年努力折腾出那么一点新花样。中饭一吃完,阿爸就开始在厨房里奋战,偶尔孩子们有空也会给他打个下手,他一边烧孩子们一边吃,等他把热菜上齐,大家的肚子也已经半饱。酒想喝就喝,不想喝也不会有人劝,席间还会调侃阿爸的厨艺比不上某家排挡。
虽然都是团圆饭,那花总能在两个家里吃出很不一样的味道。
(二)除夕夜
除夕夜是娘家的狂欢节,在夫家却和平常日子无异。
娘家的阿爸一整天忙着准备一顿晚饭,烧很多菜,然后一直催着大家都把它“吃光”。夫家会在除夕夜的晚上准备年糕,芋头,鱼等有彩头的饭菜,然后特意留下鱼和剩饭到来年,意为年年有余,来年日日有饭。
娘家的除夕夜有守岁规矩。晚饭吃到八点钟,一家人会转移战场聚在客厅里看春晚。阿妈收拾好碗筷之后,一边看春晚就一边打瞌睡,她做的是水产生意,凌晨四五点就开工,晚上十点一过就会早早睡下。在阿爸的再三催促之下,阿妈才会恋恋不舍地回房间睡觉。留下大伙儿一边看电视,一边溜到厨房继续用手拿菜吃。阿爸睡前会把所有楼层每个房间的电灯都打开,他说家里越亮堂日子就会越红火。大家一边暗自嘲笑阿爸的迷信,一边也默默地跟着他的规矩去办。如果因为习惯顺手关掉了灯,正月初一晚上还会继续灯火通明一整晚。那花自小就怕黑,灯光如昼的夜总能让人觉得心安。
夫家的晚饭早早吃完,一大家人聚在婆婆的卧室里看春晚。公公一边看一边打瞌睡,他不喜欢看电视,但他喜欢陪着孩子们一起看电视,大家围着零食边吃边聊,公公靠在床头,笑而不语。姐姐们过了九点十点也会纷纷离场回自己的家去。等到婆婆开始睡眼朦胧,那花就会领着孩子回自己房间,躺在被窝里用手机继续看春晚。
十二点的新年钟声响起,娘家的阿爸会下楼放爆竹和眼花,一家人裹着睡衣哆哆嗦嗦地围在边上看,真个小镇爆竹声震耳欲聋。
夫家在县城的繁华区,爆竹声也不绝于耳。但那热闹是别人家的,公公婆婆说放烟花爆竹太危险,也污染环境,一家人也就乖乖地看看窗外的美景作罢。
(三)老规矩
结婚之后,那花几乎不回娘家过除夕夜,因为娘家的阿爸说,女儿嫁出去了就要安心呆在夫家过年。正月初一拜新年拜寺庙,初二才可以回娘家拜年。初一的一大早上,阿爸阿妈会把镇上的寺院庙宇都走上一遍,偶尔还会约上家里的三姑六婆同行。据说早上越早表明内心越虔诚,有些人家候着凌晨十二点的钟声一响,就赶紧出门礼佛,不过阿妈心大,不与人争早晚,她总说心诚则灵。
夫家,婆婆一大早会到教堂做礼拜,接近中午的时候回家吃饭。教堂里也有给信徒准备新年餐,但家离的近的婆婆基本上都是回家吃饭的,她说教堂的饭菜留给从乡下远道而来的兄弟姐妹们吃。姐姐们大年初一的上午会拖家带口聚到娘家来拜年,中午一家人吃得热闹喜庆,午饭过后再各自回家补觉。初一之后姐姐们就各自拜年聚餐,应酬应接不暇,初五左右全家再约一波新年酒,之后就再难聚在一块儿了。
夫家的讲究比较多,那花入门十几年也不甚清晰。有些规矩的标准并不明确,比如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吉利的边界要自己把握。也有些规矩比较明确,比如初一早上不能洗澡洗衣服等。娘家的阿妈没有很多规矩要讲究,她说家里和气,不吵闹不打骂小孩就可以了。
(四)办年货
两家在年前都会置办年货,夫家的婆婆自己不能吃零食,但她早早开始准备年货,花样繁多,水果坚果糖果糕点一应俱全,还会盛放在精美的果盆里。娘家的阿妈喜欢吃零食,可是年底忙于生意,没有太多精力去准备年货,只有米花糖和瓯柑年年都有。米花糖是那花的最爱,瓯柑是阿妈的最爱。那花自小就以为所谓年货,就是这米花糖和瓯柑。
小时候,米花糖不是在街上买的,而是要请师傅上门制作。离除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村里的师傅就开始奔走于各家制作米花糖,口碑好技术好的师傅一天要走上好几家,必须早早预约才行。制作米花糖的材料都是自家提早准备好了的。自家种的糯米炊成饭,风干之后再晒一晒,放在铁锅里面用铁砂炒出米花,糖油熬热之后加入米花,再配以芝麻,花生,搅拌成团状之后,倒入木制的长方形模具,成型之后切片即可。刚刚做好的米花糖又烫又软,只有等它彻底冷却了之后才会又松又脆,这个等的过程极其漫长,但又很期待。满怀期待地等待是童年简单的幸福,也是件浪漫的事。
娘家放米花糖的铝制箱子有两只,浅浅的灰色,正面印了一个大大的“囍”,是阿妈专门请镇上的师傅打造的,每只箱子可以盛放五公斤的米花糖。那花结婚之后,阿妈每年的年前都会装上满满一大箱的米花糖给她,藏在铝箱里面,可以从年底一直吃到第二年的清明。尽管米花糖受了潮口味会变差,但那花依旧甘之如饴。米花糖的香甜里面藏着阿爸阿妈对那花的惦记与眷念。
夫家的后门是菜市场,菜场口聚集着几家糕点铺,每家都有现做的糖麻花,有多糖的,有少糖的,还有加葱的,还有原味的……每次去夫家,婆婆准备的零食里面总有糖麻花。糖麻花品种很多,那花喜欢少糖加葱的,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面,保存方便。如果春节没有吃完,就会带回到温州吃。吃糖麻花的日子总是甜甜的。
米花糖和糖麻花,是年的不一样的过法,人的不一样的活法,用充满好奇的心接纳不一样的风景,就可以在不一样的人间烟火里看到一样的光亮。
这光亮,就是家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