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六一,大多数人都知道是儿童节。对像我一样从农村走出来的知道,六一前后就该收麦子了。
对收小麦的记忆总是甜蜜中带着恐惧,细思恐惧的成分似乎更多一些。爱人最怕一种鸟叫,就是“麦天咋过”。这种鸟一叫,就意味着麦收就要开始了,也许是对麦收艰辛的一种无奈,我们这里叫这种鸟名就是“麦天咋过”。
“麦天咋过”一叫,麦稍泛黄,农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先要拉出老牛,趁个雨后(如果无雨就要挑水洒场),套上石磙蹍麦场。平时种地,麦天把土压紧,用来把收回来的麦子放到场上,这样打下来的麦子才没有土粒,干干净净的。
赶会置办新的扫箸、桑叉、木掀、镰刀,一切准备好就该开镰了。热风一吹,麦子就一天一个样,慢一点就会炸在地里。我们这里形容十分危机的事总是说“焦麦炸豆”。
割麦天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我们往往要早上2点起床,母亲已经准备了平时吃不到的鸡蛋、油馍等好茶饭,睡的迷迷糊糊的,眼都睁不开了,也知道往嘴里塞东西。不是因为好吃,是连孩子都知道下顿饭不定到什么时候了,况且到地里可不是玩的,连孩子都要一刻不停的工作的。
随着父兄到了地边,父亲趁着月光辨认一下自家地边就开始割麦子了。那时人小,也要拿一把镰刀割麦,可以慢,不可以闲着。地块可真长啊!瞄准一个高一点的麦子当目标,终于到了,抬一下头,离地头还有好远。
太阳升起,一亩多麦子就快割玩了。趁着麦子还湿漉漉的赶紧装车,一旦太阳一晒,麦子就翘起来,不好装车了。我人小机灵,一般是爬上架子车装车。这个活稍微有点技术,相对在地里抱着麦捆往车上扔要轻松一些,更多是父兄怜惜我小,给我一些轻型的活儿。
老牛下午要拉磙蹍场,活儿重,不舍得让它拉车,就是父亲哥哥架辕,我和姐姐背捎(车辕上绑绳,用肩往前拽,可以给驾车的父亲有个助力)。麦子运到场里可不是休息的时候,要趁天好把整齐的麦捆抖搂散,这样摊在场里通风晒得快。
终于可以喘息一下了,母亲却要在厨房为一家人整治午饭。割麦不但累,也脏,回到家,手臂上一层土,又被汗水粘在身上,一搓就往下掉,连鼻孔、牙齿都是黑的,往往不等饭好就睡着了。等吃过饭,大人们又要赶到麦场一遍一遍翻场,好让麦子干的快些下午好打麦子。等父亲套好老牛,用石磙一遍遍蹍,我和姐姐们就一遍遍翻碾过的麦秆,要蹍三遍翻三遍才能把麦子打干净。然后就赶紧用大桑叉把脱粒后的麦秆挑到一边,等麦子全打完,还要再碾一遍,然后垛成麦垛,就是老牛一年的草料。
把脱离后的麦子堆起来后,最怕的是天边起乌云,那会是更加紧张的一场硬仗。刚刚盖好,乌云散去,就要重新揭开油布,这时就要等风来好扬场,有风了赶紧扬,没风了就在麦秸堆边歪一会儿,场是要腾出来为明天新割回来的麦子腾地方。
这样高强度的劳动一般要干一星期,人人都要脱层皮。不敢盼望下雨,一旦下雨,湿麦子捂在麦场里,要不了几天就会发霉,一年的收成就泡汤了。天好起来还得重新碾压被雨水泡起来的场院,再重复晾麦子、碾麦子、扬场的过程。
又到六一了,从北京回来的二姐起大早去拾麦穗。如今都是机器收割,能像以前那样出力的人已经不多了。二姐就不怕苦,每个麦季都要去捡麦穗。她总是秉承着古老的传统,认为只要能捡麦穗就是幸福的,也认为被太阳晒会让人变的健康,新麦子吃了会让人有劲。于是我总是能在最早时候,吃到最新鲜的小麦。
当年母亲也是这样,每到麦季。天不亮就去地里,有时起早了就在地边坐一会,等天亮再开始。我们总是在麦收前给母亲多备一些酸奶、点心之类的,让母亲去捡麦穗时带上,渴了饿了好补充一下营养。一直到那年已经有了不好的病了,还捡了两袋子麦子。
带着儿子用最原始的方式给二姐捡的麦子脱粒,儿子不知道哪些是要留下,哪些不能吃。问旁边一个小朋友我在干嘛,他说我在磨面粉。像他们这样大我已经要和大人一样拿镰刀了,他们不过是刚刚离开土地的农民的子女啊!
他们不会如爸爸妈妈一样对麦收又爱又恨,更不会像外婆、二姨一样用生命去热爱土地。但愿有一天他们会理解,老一辈不是喜欢捡麦穗,是他们更爱养育自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