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总,大吉和大利他们还是不肯走,他们想见你一面。”
“让他们进来吧。”
旺财走出办公室,向外招手示意他们进来。
大吉扑通跪在办公室门口,两个膝盖交替着当脚使用,凑到我的办公桌前,他儿子大利站在门口舔着手里的棒棒糖。
“鸡总,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不要赶我们离开好吗?”
大吉双手合十放在嘴前,跟旺财每天吃饭前祈祷的样子像极了。
“不是我不留你们,是我没办法继续开这个‘人戏团’了,你看万物联合国一个月前出台的法规,”我把面前的一沓纸推倒他面前,指着上面的一行字。
“现在以任何形式雇佣濒临灭绝的人类的商业模式都是违法的,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撵你们走。”
“我知道,可是我们离开这里怎么生活呀?我除了会孵小鸡,什么也不会啊。”
“那就开个小鸡工厂,钱我出。”
“鸡总,你知道我们人类最后一次爆发的禽流感,就是从鸡身上出现的,您是皇家纯种,我只有给您孵鸡蛋才没有生命危险,给别人孵鸡蛋,我染上禽流感怎么办?”
“可我不能再用任何形式雇佣你们了,雇佣你们就是犯法,我这次不知道要判多少年。”
大吉低下头,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似乎身上的骨头瞬间都被抽走。
“万物联合国这不是要杀了我们吗,我们人类不像你们鸡类,吃吃虫子就能活着,我们需要钱,可现在我们赚不到钱了。”
“为什么非要用钱,原始人没有钱,不是照样活着?”躺在沙发上的旺财一边舔着手里的骨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
大吉没有理旺财,慢慢站起来,抱起他的儿子走出办公室。
“鸡总,他是不是对我太不礼貌了,万物联合国不是天天讲种族平等吗,他们人类这次获得了至高无上的人权,就不理我了?哼!”
我也没理他,他捋捋自己的金毛,嘎嘣一声咬碎了手里的骨头棒子。
“唉,鸡总,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自首。”
“明天。”
“你好马警官,我来自首。”
“我姓牛。”
“你好牛警官,我来自首。”
我面前的马警官还是低着头,他并没有答应我,坐在他右边的公牛却抬起头,瞪着牛眼看着我。
“唉,什么事?”
“我叫鸡鸣,是皇家公鸡的王子,三年前我组建了一个‘人戏团’,四处表演……”
“哦,是你啊,跟我来吧。”
牛警官很快给我办好手续,从此我开始终身监禁的生活。
每天按时吃饭,按时出去溜达,按时睡觉,有电视看,有书读,再也不用每天带着‘人戏团’四处奔波,想办法取悦观众,努力卖票。
听爷爷说,我的祖先有一部分是野生的,在野外四处寻找食物,虽然苦但是活的很潇洒,另一部分投靠人类,找一份下蛋的工作,只要能下蛋,就能活在笼子里一辈子有吃有喝,而现在的我既不用四处寻找食物,也不用下蛋,就能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
日复一日,我开始找不到自己活着的价值,每天无所事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机械的重复,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我有时会想如果没有那次无法拯救的鸡瘟,人类也不会想到将思想转换到动物的身体上,或许人类可以创造更多的文明。
半年后牛警官找到我,说有人来探监。
大吉老了很多,头发全白,大利长高了很多,含着棒棒糖站在大吉后面。
“鸡总,你怎么样?”
“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你看我,毛都比以前靓丽了很多。”
“看出来了!”
“你怎么样?”我反问大吉。
“多亏你留给我一笔钱,才能支撑到现在。”
“我也用不到,给你正好。”
“谢谢,大利,快来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大利一张嘴,棒棒糖掉在地上,他又捡起来放进嘴里。
“对了,鸡总,我给你准备了两个惊喜。”
“惊喜?”
“你很快就知道了。”
大吉在一个星期后,让我看到第一个惊喜:他入狱了,我们从朋友变成狱友。
“你犯了什么事?”
“钱用光了,我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买不了吃的,只能偷,后来我想,不如就换个地方活着……”
“来这里?”
“嗯,我们人类快要灭绝,受到保护,做什么事都不会判死刑,所以只要犯罪就可以进监狱,就可以获得铁饭碗,所以我就杀了一头牛,吃了他的肉。”
大吉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泛着微笑,似乎他说的牛就在肚子里。
“那大利怎么办?”
“你知道他不爱吃肉的,我让他吃肉,这样他也能进监狱,可是他死活不吃,我只能拜托你了。”
“拜托我?”
“鸡总,你出去后能帮我照顾大利吗?”
“我终身监禁,怎么出去?”
“你有办法的,我出不去的,这里最适合我,我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
这时午饭的铃声响起,大吉高高兴兴的跑过去,拿起自助餐盒,依次向每一个打饭的人祈求他们多给一点。
我很不理解他这么做,每当我问他为什么,他总是反问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从那天开始,我努力“改过自新”,希望可以得到自由。
大吉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其他时间打游戏,看电影,有什么不满足的只要跟狱长说一声,很快就会被满足,由于人类濒临灭绝,他可以提出各种要求,身在监狱中,却拥有皇帝般的待遇。
每当我有放弃重获自由的想法时,大吉总是说,外面他还给我准备了另一个惊喜。
二十年后我终于重获自由。
出狱时黑压压一片鸡类跪在地上,大喊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是?”
“父皇,你看我们的鸡冠,我们是你的孩子啊!”
他们的鸡冠和我的一样,红彤彤,直立立的顶在脑袋上,头后面有一撮五颜六色漂亮的羽毛,像人类的马尾辫。
“大吉叔叔把我们都孵出来了,他说我们在这里可以见到亲生父亲。”
“大吉叔叔还说,这是给你准备的惊喜。”
更令我惊喜的是,我的子女们在监狱门口蹲着不走,他们说,要等义父出来再回家。
我默默离开,祝福他们会有一天等到。
我回到人戏团,一条黄白色的狗趴在门口。
“鸡总?”
“旺财?”
“鸡总还是这么年轻啊,你看我金毛都变白毛了,呵呵呵。”
旺财把自己的白头发从脑后拿到前面来给我看。
“你一直在这里吗?”
“是啊,这是我们的家啊!总要有人看家的!”
我感觉很欣慰,给旺财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知道大利去哪了吗?”
“大利?他失踪了。”
旺财很难过的低下头。
“大吉进去后,我开始照顾这孩子,可是这孩子不吃肉,只吃糖,渐渐的人类越来越少,没人会做这种食物了,他开始不吃东西,我很担心,四处给他收集糖果,可是,根本不够他吃的。”
“后来呢?”
“有一天我去给他找糖果,回来后就找不到他了,我寻着他的气味到处找,但是他根本就没离开过这里,不知道去哪了。”
我走进人戏团,院子中一颗参天大树把太阳全部遮住,变成乘凉的好地方。
“这颗枣树长这么大了?”
“是啊,三十年了,一开始种的时候也就大利那么高。”
我到处打听不到大利的消息,牛警官和马警官也找不到关于他的线索,他们还告诉我大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人类。
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拿着大利的照片,到每个巡演过的森林里寻找他的踪迹,结果是没有结果。
大家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人类,看见大利的样子都感觉十分惊讶,高呼这就是祖先的样子。
最后,我不得不相信,大吉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人类。
我经常梦见大吉抱着刚刚破壳的鸡蛋,等着我儿子从里面钻出来叫他干爹;我还梦见小圆在电脑上写出一个卖票的抢购网站,从那以后我们每次演出都座无虚席;我还梦见晓梅和晓溪两个人在舞台上的表演,观众看完一个个哭着喊着要寻找爱情;我还梦见很会玩游戏的优优,她每次都能把大吉虐待的摔手柄;还梦见我们几个和旺财一起坐在枣树下数钱,虽然旺财得到的最少,但是他每次都要数好几遍,好像数的次数多得到也会多。
每次我都会在梦里惊醒,睁开眼的一瞬都消失掉。
科技改变了人类的生活,却也害了他们,当他们回到大自然中,没有科技给他们带来的工具,他们就变得脆弱不堪。
有一次我问旺财。
“如果你没了工作,你要怎么活?”
“当一条野狗啦,也许我还会退化成狼呢,你呢?”
“野鸡?我感觉太累了,还要为了活着不择手段。”
“那你会怎样?”
“我可能会选择遗体捐赠,成为一道美食,让自己的死也变得有价值。”
“匪夷所思!”
我打算去监狱里看看大吉。
牛警官和马警官已退休,接待我的是一只黑猫,她很傲娇,没跟我说一句话,我说什么,她只是点头或是摇头。
在探监室我经过漫长的等待,那种感觉如同在监狱里等着出去。
当大吉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时,我震惊了,他像我撵他离开人戏团时没有骨头的瘫坐着。
“大吉,你怎么了?”
“哦,没事,我只是懒得动而已。”
这时我才发现,他已经胖的厉害,腰上的肉从轮椅扶手两侧溢出来,两只手臂像两个大肉棍坠在双肩下,他盯着我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和心跳都懒得维持。
“我……”
“对了,鸡总,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想告诉他没有找到大利的事情,却被他打断。
“什么事?”
“你能帮我找一副身体吗,我这身体快撑不住了,我想做思维转移,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
大吉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轮椅从他身后飞起来旋转半圈扣在地上。
“我……”
“你可以的,鸡总你什么都做得到,是不是,求你了,帮帮我!帮帮我!”
大吉瞪大眼睛把脑门顶在玻璃上,我完全无法想象他在监狱里经历过什么,但我肯定,这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大吉。
很快感觉要发疯的大吉被两名狱警费劲的拖走。
离开监狱时,黑猫警长终于说话。
“我还以为你是来保释的呢?”
“保释?”
“你不看看其他人吗?”
“谁?”
黑猫警长带着我走上高高的狱墙,只见大吉被推到院子里,下面整整齐齐的站着一片鸡类,他们跪下,大喊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
“这都是你的孩子们,他们每天都蹲在监狱门口,撵都撵不走,后来跟政府发生冲突,把他们都抓进来,谁知道后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吉轻轻挥手,我的孩子们自动分成两波,从每一波里跳出一只鸡,他俩不顾生死的打起来,直到有一方伤痕累累无法坚持,下一只鸡跳出来换掉他,如此反复,一个又一个上场、下场。
“他们在干什么?”我问黑猫警长。
“斗鸡!”
我突然想起大吉刚刚求我的事情,他要找一副身体,这让我隐约感觉到那个战到最后的我的孩子,就是他最终的选择。
离开监狱的那一刻我突然想问自己一个问题,所谓的文明,到底跟欲望有什么区别?
那年秋天,院中的大树挂满红色的枣,很是壮观。
我和旺财把照片挂出来,把‘人戏团’改成‘人类博物馆’,重新开放,免费。
很多没有见过人类的小朋友和爸爸妈妈一起来参观,旺财守在门口摆摊,卖香,比我们当年人戏团赚的还多。
“妈妈,那是什么?”
一个猪宝宝指着照片上大利拿着的棒棒糖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问问导游叔叔吧!”猪妈妈扭头看我。
“那叫棒棒糖。”我说。
“什么味道啊,我也想吃。”
“现在买不到那种食物了。”
听我说完猪宝宝很难过。离开时,她学着大利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塞进嘴里,趴在猪妈妈的肩膀上一直望着博物馆。
“妈妈,你看那颗大树!”
“怎么了?”
“他好像在吃棒棒糖!”
我也扭头看着枣树,一部分树枝汇聚在一起,像胳膊一样弯曲着,每一根树梢上都挂着一颗枣,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棒棒糖一样,他正缓慢的将那些枣放进自己的嘴里。
那不是大利吗?
我赶紧跑进院子里,飞上树。
大利长在树上,他胸部以下在树干里,两只手臂伸进树枝里,相交之处已经完全分不清是人类的皮肤,还是树皮,他仰着头张开嘴,只见树枝抖动,一颗枣掉入他的嘴里。
“大利!”
听到我叫他,他赶紧低下头,长长的头发把他的脸全部遮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眨动的眼睛。他似乎吓坏了。
“是叔叔!谢谢叔叔!”
他突然张开嘴说话,那颗枣却从嘴里掉出来,他突然好难过,看着枣,两眼充满泪水。
我飞下树,捡起那颗枣,用清水冲干净,再次飞上树放到他的嘴里。
“不用谢了,吃吧。”我说。
大利笑了,笑的好开心,是那种吃到糖的喜悦。
你好鸭,很高兴你能看到故事结局,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者再看看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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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的不好,还请多多指教。
我是,泡面先生,有故事,泡面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