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一个渐行渐远的梦境,在无聊、感伤、失落充斥的如今,我总喜欢往后眺望,让那泛黄的回忆引领我找寻旧日的甜蜜。躲藏在童年的那方天空下,心是原始淳朴的,思想是无拘无束的,感情是纯真自然的。在那里,不用假装开心,不必掩饰窘困,不需百般迎合,有的仅是归于本真的赤子情怀。
当改革开放的号角在南北大地吹响之时,80、90年代降生的我们这群人迎着东升的太阳逐渐成长起来。然而,90年代的农村仍然呈现出落后守旧的面貌,现代化设备用老三件概括仍不夸张。在那毗连的瓦房圈成的小院中,一个大部头的收音机敲开我孩童无知的意识之门,成为我最初的启蒙老师。我的母亲和60、70年代的未受过教育的人一样拥有着相同的爱好:听收音机。大抵这是他们那辈人的集体记忆。耳濡目染母亲的言行,我开始像母亲一样每天痴守着收音机,只为了单田芳或刘兰芳的精彩评书段子。从此评书成为我生活中的最爱,而单田芳及其系列评书更是深深扎根于我的童年记忆中。
当我迈进学堂,开始课堂启蒙教育时,评书也随我步入学校生活,它对我汉语言的学习理解能力、知识的累积及早期文学养料的聚集都大有裨益。情深言浅,对于评书,对于单老,我是心有千言却欲语词穷,这种牵动心神的挚爱如何诉诸于口?每次收音机开启,“下面请收听由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单田芳播讲的长篇评书《白眉大侠》”总会飘入耳畔,带我走进腥风血雨的侠义江湖世界,跟随正义的化身、英雄的侠剑客们辅佐名宦、行走江湖、替天行道、惩奸除恶、匡扶社稷,安邦定国。现在看来,此类评书一贯秉承塑造人物善人尽善、恶人尽恶的脉络,各色人物数以万计,然而论其言行举止莫不归于此二类,而这也契合了千百年来广大人民群众的良好愿望:善恶终有报,真善美遍布人间。
单老的评书表演绘形绘声绘色,听之如临其境,牵魂动魄,其技巧如此高超,令听者屏气凝神唯恐漏失一字。如果说一开始我仅仅是喜欢评书这种口头艺术形式,那么舌灿莲花的单老则以其难以企及的评说技法将我对评书的感情由喜爱推向钟爱。
终于有一天,老旧的收音机引发了家人之间的争执,被父亲暴怒之下摔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也将我的精神寄托一并带走,童年也随之而去了。唯一没变的是那份等待、期盼、挚爱......
学业结束后的一天,偶然路过市集,心潮突起,便直奔商铺,终于又捧得收音机归,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散逸许久的心神重新回到到最初的守望之地。
踏入更高学府后,繁忙压制着我们的神经,听收音机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旧日的经历再也难以重新来过,收音机被搁置在家中不醒目的角落了,灰尘在上面蒙上厚厚的一层。而电视在这个时候不期而至,有了更快捷方便直接的视听说媒介,我曾自诩对收音机的那份钟爱远没有以前那么热烈了,而每次回家不经意地瞥见它,心中还是暖暖的,充满老旧而泛着馨香的童年回忆。
如我一样有这种经历的朋友想必很多,我们和收音机的缘一直都存在,只是被信息化的时代逼退到内心最深的角落。当成长带给我太多的彷徨、失意、惆怅时,我会时而抽身躲回那方静谧祥和的心灵厚土,循着记忆之门,放纵我和它十多年耳鬓厮磨的情缘,紧扯着联系我和过往生活唯一可寻的线,往回走,往回走,又看见了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