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早就知道警察的需求量越发下降，李海飞还是想不到所谓的“刑事二科”算上他只有区区四个人而已，即使车再好只有这么一辆还是显得穷酸了些。刚才路上三个前辈也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副驾驶席给他扣上帽子的女警官叫叶思思，三十岁整;后面另一名女警官叫赵华，听上去就像四十多岁人的名字，也是其中资历最老的;男警官则叫郑式，三十六岁，一直板着脸严肃的样子，看上去就和他的名字很般配。

天气难得的晴朗，昨天刚下了场大雨，工厂还来不及排放被雨水打落的废气，不仅阴云雾霾就连白云都看不见，但天空也只是近似于白色的蓝。这十二年人类的自然增长率完全等于死亡率，人口骤减10亿，仅凭末日一代的七万对男女，想要恢复成原来的人口起码要近百年时间，现在的人早死光了。以前总吵吵嚷嚷保护子孙的地球，但对于那些没有太大可能拥有后代的人，过舒服这辈子就够了，那些末日一代及其子孙的未来，并不算是他们同类的未来。从那一天开始，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资源也开始被过度开采，址为没有后代的人创造最好的人生，也算是给不幸者的小小慰藉。

空气污染又怎么样呢？等到五十年后，人类数量大概会降低到不足一亿，只有那么点儿人的话不管怎么折腾地球也能恢复其原有的平衡吧。

不过李海飞还没那么赞同，作为生殖能力在成熟前停止发育的一代，他们是五十年后旧时代的最后一批人，虽然没有任何可能拥有后代，但死在一片灰黑色的空气;埋在一块灰黑色土地里，听着就让他感觉不舒服。可他只不过是个小小警察，真正管事的还是过二三十年就要死的，到时候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也管不了。

“新来的，你是从中央警校毕业的吧。”副驾驶上的叶思思似乎想起来什么，在烟灰缸里掐灭了手中的女式香烟，问李海飞。李海飞瞥了一眼，白色的过滤嘴上残留着色彩浓郁的口红印迹，对出勤警员化着浓妆感到有些怀疑，但也没多问，只点点头回答:“是。”

“那是中央区最大的警校吧，干嘛不在本地工作跑到远东来了，那边应该好多了。”

“因为……我家在这儿。”虽然停顿片刻，李海飞回答的神情却不带任何隐瞒。

“小郑你也是中央警校的吧。”赵华问。

“嗯，我是2014期侦查科的，也算你的前辈了小李。”虽然表情还是一本正经，语气似乎没那么难以接近，李海飞还没仔细看过一眼郑式，从倒车镜上能看到他脸上有一道不浅的疤痕，约十公分从右眼眼角竖直掠过，视力大概因此受损右眼睁得很小，让本来就铁青的脸显得更吓人了些;而旁边的赵华，就是张普通中年妇女毫无特征的老脸了。

“郑学长您好，我也是侦查科的，2032级。”

“叫我本名、老郑都可以，毕竟我们现在是同事了。”即使难得笑笑，郑式的面容还是能吓坏小孩子，不如说稍微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让这张脸更可怕了。

后座上的人一个满是特点，另一个毫无特点，但李海飞对他们都没什么疑问，还是副驾驶上的叶思思更奇怪了些——

她实在太漂亮了。

虽然能看得出是经过一番打扮，不过按现在的模样，即使卸妆后也不会差多少，完全是张明星脸，不是她说自己三十岁李海飞还以为是去年刚毕业的警校生，从带妆出警坐在车里还抽烟看，她明显对这工作并没多大热情，又为什么会留在警察局工作呢？靠她的脸蛋，找个有钱人嫁了完全不成问题。

“在这儿当警察，看来会很悠闲啊。”

这话不应该他说，所以李海飞只是这么想想。出勤时间，三位前辈却聊得悠闲，刑事科执行的好歹不该是小案子，起码打得头破血流才算刑事案件，可要不是穿着警服，还以为他们是出去兜风。车载导航仪显示出目的地将至，可到现在他们对案件都只字未提，李海飞不得打断了他们的寒暄家常:“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不过案件……”

“哦抱歉抱歉，忘了告诉你。”叶思思打开副驾驶前的小柜子，从中拿出一把银色左轮手枪，检视片刻放进李海飞警用夹克绑着的空枪袋中，“只是普通的杀人案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新枪到位前你先用这个，这把枪装的都是特制的麻醉弹，不过记住，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用6号位的子弹，明白了？”

虽然还满是疑问，李海飞还是立刻回答:“明白了。”

车停在一栋看上去就很有年头的小旅馆前，周围也是一片老式的低矮住宅，就像是城市规划中被遗忘的区域。由于人口完全停止增长，房地产业在一夜之间崩溃，就算是这个市中心附近的黄金区域，也没人会去开发这么一块卖不出去房子的土地。

这枪似乎是用特殊的材料制造的，满是划痕大概用过很长时间，但离远一点看，还是闪着崭新的奕奕银光，不加任何瑕疵。

只是普通的杀人案件？无论怎么看，这个刑事二科都很不正常，但现在的世界明明更不正常，其实也没错，在这个死刑被废除的时代，想去惩罚罪大恶极之人，也只能亲手将其送葬。

但那之后，自己就将为其背负全部乃至更多的罪名。

合上车门，虽然阳光并不刺眼，李海飞还是不由得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