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学了,在2012年。变化几乎是天翻地覆的,再不用起那么早贪那么黑,再不用上晚自习,进出校门不再用胸卡,玩手机不再有人管,我自由了,自由地悄无声息。我和我的舍友们一起,每天上课,下课,溜达,逛街,买小吃,对比食堂的饭菜,以及看学长学姐们在路灯下跳好看的兔子舞。
大学本应该让我焕然一新的,可多出来的时间像潮水,把我围在对周路的牵挂里。军训的时候我想他,走路的时候我想他,吃饭的时候我想他,只要没什么事要我做,我就想他,我们的那些点滴总是像雾一样弥漫在我的脑海里,怎么赶也赶不走。我结交了好朋友,那个单纯的姑娘很快就接纳了我全部的心事,然后在我郁郁寡欢的时候陪着我,说一些话,做一些事,没多久她迷恋上了一个人,但那是场独角戏,我于是从我的执念里暂时脱身,一心去安慰我的朋友。在大学校园,我还碰巧遇见了我的一位初中同学,时间美化了我们原本很平常的交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成了我很好的异性朋友,有时我们一起在陌生的街道上走走,有时我们聊聊初中的人和事,人生第一次汉堡奶茶,是他请我的,我把我可爱的舍友介绍给他,也很期待他们能发生美好故事,但期待落空了,他说他高中的时候伤过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他很后悔,而我的舍友看上去那么单纯可爱,他不想伤害人家,好吧,也算是有点良心,他的一个舍友眼瞎似的看上了我,可怎么说呢,我好像再也遇不到像周路那样适合穿卡其色的男孩子了。
我和周路也联系,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我问,他不答,他如果答,就说他在学习,我于是总会因为他的不回消息而生气和悲哀,然后我破罐子破摔,注册了一个小号来试探他,他上钩地很快,好像一下子就不用学习了,好像他的时间有很多,可他是敏感的,他一次一次地怀疑我的身份,一次一次地表明我说话的语气和他的妹妹有多么多么像,看啊,他还是了解我的,我在小号上问他,有没有觉得亏欠的人,他回答了三个人,没说姓名,只说原因,那三个人里没有我,他对我竟不觉得愧疚吗,这结果并不是我想要的,最后我跟他摊牌了,摊牌前我想他必定会很生气,因为他曾说过最讨厌欺骗,可也还好,他只是一声叹息,他说是啊,我那么了解你。
大学的第一个国庆节前,我和我的好朋友陪着我们那个很酷的舍友做了一件很酷的事:在凌晨,去车站接她的异地恋男友。男孩儿出来的时候,娇小的女孩儿扑进他的怀里,我竟莫名有些感动,火热的年轻多好啊,然后我们从车站返回学校,蹑手蹑脚地绕过宿管阿姨,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溜到宿舍,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有一种不想睡觉的亢奋。那个酷女孩儿真的酷,她的外表连同灵魂都是那么迷人,几天后她送走了她的男友,然后激动地跟我们描述,在候车厅里分别的时候,他们疯狂地亲吻,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她那种冒险的快乐浮在脸上,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拥有这种人格魅力。后来这个酷女孩儿和好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做了好几件志同道合的事,喜欢她的男孩子有很多,其中一个在晚上来到我们宿舍楼下为她弹唱,他让她听《闹够了没有》,我由此知道了有首歌叫《闹够了没有》,并且在听第一遍的时候就感同身受。
那个冬天,我想送周路一份生日礼物,我的好朋友陪着我,去了很多礼品店,最后我选中了一块儿怀表,它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就像他一样。我拿着它到邮局去填邮寄单,收件人是他的名字,寄件人是我的名字,单子是一式两份的,我把属于我的那份装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上边的字很快褪了色,就好像从来没人写过一样,后来我问周路,我送你的那些礼物呢,他说怀表每天都挂在脖子上,叮当作响,围巾也围着,他从不丢弃什么。然后很快就到了传说中的世界末日,那天我很想对他说些什么,但他又停机了,于是我跑到营业厅的自助机上去给他缴费,天很黑,地上几乎没有太多人的影子,只有月亮,只有星星,无言地注视着我这个胆小的傻子,我真的好怕,好怕好怕,到宿舍后我不受控制地抱住我的朋友,浑身发抖,短信成功地发出去了,我和周路说,过了今天,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他很感动,他只能感动。
临近寒假的时候,我有了一个新的女网友,是周路一个班的同学,从她的口中,我了解到了周路这一个学期的糟糕状态,她说他每天都喝得烂醉,神志不清,浑浑噩噩,学习都谈不上,更别说好好学习,他只信任她一个人,她也因此而生出一种责任感,管着他,照顾他,她还说,那个扬言要废了我的女孩儿也转到了他们学校,就在他们班,周路不待见那个女土匪,她也是。我感到困惑,他不是有他的露露吗,他们不是还在一个城市吗,即使不在一个学校,周末也可以碰面,他把自己搞成这样是为了什么呢。
那年回老家的时候,我约了周路出来,我给他带了礼物,他看起来神智清醒,并无异常。他带我去小饭馆里吃米线,然后自然而然地为我擦去嘴角的汤汁,再自然而然地给我围围巾,我问他,你在通讯录里给我备注的什么啊,他神秘兮兮地笑,然后拿出手机给我看,是“芷若”,啊,好熟悉的两个字,好陌生的两个字,好有分量的两个字,我没有仔细去看“芷若”的手机号到底是不是我的手机号,我只是放任我的内心一遍遍默读,爱上周芷若,爱上周芷若。最后他陪我去等车,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我们相对无言站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本能地感觉到他想吻我,可我不敢,我躲开了。当晚他的女同学告诉我,她没收了我送给他的那瓶酒,他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一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