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化工业极不发达,那个时候的衣服主要以棉布为主,日常用具大部分是木制品,工具类则以铁和合金制品为主,塑料桶也是后来才有的。那个时候的桶是人工将一块合金铁皮卷起来,再箍上一个圆底而做成的。在有县城以前,由于每天需要去挑水,所以家家有这样的两只桶,外加一副扁担。棉布很不耐磨,而且由于密度不高,所以也很不结实,小孩子的衣服还是没几个月就开口的开口,破洞的破洞,有的甚至崭新的衣服就被穿坏了。每年给小孩子做新衣服穿,也成了比压岁钱还让他们期待的内容。
由于入不敷出,长期以来新成立的县城一直处于被接济贫困状态。当地的粮食产出主要以杂粮为主,而且每年只能收种一次。白面只能从外面运进来,因为它不但白白的好看,而且还好吃好消化,所以在当地人都叫它好面。每天饭食中的好面的份量也是在上学以后才慢慢多起来,在此之前则只能在过时节的时候吃到。刚开始它是和杂粮混在一起蒸馒头吃,被称为二搅面馒头,就是两种面搅在一起的意思。后来等到上高中以后,好面才逐渐成为主食。不过大米始终很少,特别是农村家庭。即便是城里人,大米的供应也不多,当地的饭食也以面食为主,比如豆面,就是一种把豆子、小麦等农作物杂和起来而磨成的面粉。玉米面窝头则是父母那一辈人永远的记忆,但是孩子们并没有吃多久的时间。后来有一段时间,玉米面窝头成为施舍给那些要饭的叫花子们的特供品。又过了一阵子,终于连那些叫花子们也不要了,才终于恋恋不舍的退出了餐桌。
由于长期以杂粮面食为主,所以就有了很多种面食的做法,这些做法甚至被延续到好面时代。比如荞面需要做成猫耳朵,配羊肉丁的卤才行;而豆面则用一个家家都有的抿尖擦来做成抿尖,也叫擦尖。莜面的做法则主要以蒸为主,除了可以搓成细条,或者卷成小卷,垫一些土豆片立在蒸锅里蒸以外,还可以用来包包子或者饺子。把它和土豆或者其它蔬菜碎块拌在一起还可以蒸一种称为拔烂子的当地特色食品。好面被普及以后,面条和面片则是最为常见的吃法。但是和城里人把面和卤分开不同,村里人习惯将它们都搅混在一起,最后就做成了一锅炝锅面。
不管怎么说,主食倒还过得去,总是够吃的。但是蔬菜副食品种却不多。夏、秋两季是蔬菜水果最为丰盛的季节。但是到了冬季以及来年的春季,则只能靠以储藏在地窖里的土豆、萝卜为主了。而其它蔬菜因为无法储存的原因,则基本吃不上。一个例外是西红柿,因为它可以被灌装在密封的瓶子里而被保存半年甚至一年时间而不坏掉。因为可以弄到很多瓶子,比如医院里输液后丢弃的瓶子,很多家庭从而能靠着灌装到瓶子里的西红柿一直吃到过年甚至来年开春。然而这样的储存法毕竟适应面有限,人们更多的是把那些蔬菜切成丝晒干,做成类似于葡萄干的样子来保存,实在没办法的就做成腌制品来储存。每家每户除了有一个水缸以外,还有两、三个用来腌咸菜的菜缸,吃那些腌制的咸菜几乎要贯穿没有新鲜蔬菜的冬、春两个季节。
作为山区,当地传统的肉食品是羊肉,而不是猪肉或者牛肉。但是有了县城以后,很多村里人开始养猪。不过他们养猪的目的并不是要吃猪肉,而是把这些肥猪卖给城里的食品加工厂而致富。只有城里人可以凭供应证每个月买几斤猪肉,而村里人则在市场放开以前,一直以羊肉为主。
过年以后,真的是一年之季在于春的样子。积极一些的,还没等过完正月,就急不可耐的去地里翻腾去了。就算是那些懒散些的年轻人,这时也开始寻思着这新一年的光景的过法。四亲八友也拜了,灯火元宵也闹了,正是心气儿往高里涨的时候。就像闷了一晚上的炉火被拔开了一个眼儿,没过一会儿就呼呼的旺盛的烧了起来。春节的喜气劲儿刚刚过去,心里头一边咂摸着那人世间的好,一边由着性子走出门,走出村,然后走到田里去,走到山里去。浑身似乎有一股子的新生出来的劲,象是那沉寂已久的火山,在地下慢慢游弋着,寻找那曾经喷发过的口子。这个并不困难,就象那回家的燕儿,依着心中的指引,就能回到旧时的巢一样。他们站在那世世代代劳作的地畔边上,像是打量着要新买的小牛犊子,再次把那琢磨了几十遍的耕种计划过了一遍。他们推算着今年的雨水情况,推算着这些雨水种不同的作物的产出情况。现在该是考虑细节的时候了,包括粪的问题、牛的问题、种子的问题、化肥的问题。当天色擦黑开始往回走的时候,他们把这些问题都已经考虑好,只等着去做了。望着村里那些忽明忽暗的灯光,这些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就发生了的变化,又想着还不知道又会变出什么东西来,步子不由得快了起来。不管怎样,总归还是公家有办法。他们这样想着,走进了家门。
播种是村里人的大事。民以食为天,没有人不对此严肃认真。当家里劳力不足的时候,亲友们会互帮互助来完成这件事,就和婚丧嫁娶一样。他们会商定好日子,而且把它作为一个很不但关系到别人,还关心到自身的大事情来做。播种结束回到家,照例是要喝点酒的。比访亲拜友少了那些虚伪的客套礼节,几家的男人们坐在一起,一边吃着喝着,一边聊着农事。与其它的聚会不同,虽然事实上,除了婚嫁的事情,他们是很难坐在一起的。这样的场合里,所谈的内容几乎全部限定在农事里。所以最终他们会谈到各个村里的情况,以及他们所记得的最远的历史。这个时候女人们则安静的听着。因着这些话语,她们也是安心的,明白原来这天是这样高远,这地又是这样厚实,而再不会有那种无缘由的惊悸。她们不需要去嘱咐,就会毫不犹豫的把家里最好的食物张罗出来吃,因为她们知道这时候不是去存着攒着的时节,而是去拿出付出的时候。
夏天虽然需要顶着太阳去除草,但这些事情女人们也可以帮上忙,所以总是有空可以抽出来。而且夏天的天也长了,所以计议定了的事情也往往被放在夏天来完成。比如在院子里盖个遮阳避雨的小房子,或者添置几件家俱;又或者给春天里买来的小猪崽子弄个窝。只要不是太算计的人家,婚嫁的事情也大都选择则夏天来操办。母鸡们也开始下蛋了,每天鸡飞狗跳的事情不得不让人心烦意乱。
进了伏天以后,雨水就多了起来,有时候每天的午后都来一场暴雨。但是山区的暴雨一般时间很短,有时也就十来分钟就雨过天晴。就像那些故意发怒的人,没过一会儿就又好声气说话了,而且比发怒以前还要好声气,比如会笑起来,就像暴雨过后不但天晴了,而且还出现了彩虹。不过这样的暴雨时间虽然短促,但是如果覆盖面积大的话,则会导致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在一次洪水中,一段上百米的墙居然被平移了七八米远而没有倒塌;还有一次洪水过后,不但大街上那些瓜果梨桃被一扫而空,连那些摊贩们的简易小房子也被冲得无影无踪。
夏天也是一年里搞创收的时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夏天里是去山里采蘑菇、挖药材的时节。有那么几年,因为县城里有个中医鼓捣出一种据说可以治疗风湿病的用山蚂蚁攒制的药丸,很多人,甚至包括城里的那些上班的人,都跑去山里去捉蚂蚁去了,而因为来者不拒,照单全收,所以山里面的蚂蚁几乎全都遭了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