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华陪姐夫,哥喝了两杯洒,不胜酒力的他便走出家门来。三年不回老家的他,感觉还是以前的样子,虽然吃的方面,是不挨饿了,但村里却没有一点新的气象,房子还是老样子,绝大多数都是土坯房。村里几乎没有年轻人,不是上学,就是外出劳务,留守一些老人和儿童。
曾经他的村庄,是个大村,而现在在冬天的残阳里显得那么萧条,曾经的“绿树村边合”,今天却是很少有树木了,曾经年关在即时候,家家户户蒸馒头,油炸糕,剁饺子馅,都忙得不亦乐乎,而今这年味和人情却少了儿时的味道。
苏华来到他儿时的河边,努力想回忆起什么,近乡情怯。酒桌上姐姐,姐夫,哥嫂轮番轰炸,让他有个家,而他回到真正的“家”却感觉如此的孤独。
放眼望去,那歪歪斜斜的村舍,那坍塌的院落,那锈迹斑驳铜锁,久锁了的柴门,那满院子的荒草,那拄着拐杖的老人,似乎故乡离他愈来愈远。
人在孤独时候,总是想起家,如枫桥夜钟,敲打过多少游子的无眠,而苏华的家,似乎没有了根。他在矛盾中,他又在理想中。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项戴银圈……”
他记得那是一个七月未,家里种了几亩西瓜。西瓜马上成熟了,那年他十八岁,他捧着一本《红与黑》:夕阳,小河,蜻蜓点水。那碧绿滚圆即将成熟的西瓜,似乎很不安分探出大脑袋,而他在于连一步一步勾引市长夫人,开始了他青春的骚动和不安,还有他处子完事后那份羞涩,恐惧和不安。
他也依稀记得以后的几天,连续几天的大雨,道路泥泞,交通的制约,信息的闭塞,那么大,那么圆,那么甜的西瓜臭在地里,一向坚强的母亲却伏在地头,擅料的手抱着西瓜嚎啕大哭……
在苏华的记忆里,母亲没有哭过!任凭生活有过怎样的艰难和风雨。
苏华自幼体弱多病。那年他放学回来,吃了发霉的米饭,又是吐,又是泻,高烧不退,胡言乱语。为了天黑之前,赶到镇医院,三姐和大哥套了骡子车,一路上鞭子抽打它。到了医院,苏华保住了命,而骡子累死了。
回来后,姐和哥哥抱着头痛哭,要知道那个时代对农民一家,多么重要,耕地,拉车,播种全靠它!
母亲没有哭,她安慰哥哥姐姐:“家有千万,四条腿的不算,只要我的儿,我的女平安就是天大的好事。”
母亲把所有的羊卖了,把两头猪卖了,又硬是买回一头骡子。
那一年,家里过年没买一斤肉,谁也没穿新衣服,甚至炮都没买!
第二天,苏华去给李婶拜年。李婶是小二的妈妈,苏华的妈妈和李婶又是邻居,也是好朋友。李婶年轻时,是个裁缝。李婶常常帮苏华妈妈改一些旧衣服,孩子多吗,穷吗,沒办法,老大穿过老二再穿,实在不能穿了,要么打个补丁什么的,要么做鞋衬子。有时候也给做些新衣服,找李婶帮忙,李婶却不会做鞋,找苏华母亲帮忙。
苏华想给李婶提上两件牛奶,又觉得小气,他想来想去,还是给老人家现金比较实慧。
苏华还是提了两件牛奶,来到李婶家。
李婶一见苏华,忙着下地。她老了,坐在热坑上,盘腿坐着,腿上卧着一只大花猫,打盹儿。李叔也在炕上歪歪斜躺着。李婶下了地,给苏华沏了一大茶缸子专茶,笑笑说:“农村条件差,比不得城里,小华,你将就喝吧。”
苏华:“李婶,你上炕吧,哪来的那么多讲究。我也好几年不回来了,给二老拜个年。”
苏华坐在椅子上,李婶给苏华端过一盘自己炒的葵花籽。他环顾了一下,还是多年前老房子,红柜子,柜子上放着一台二十一英寸电视机。
苏华问李婶:“小二没回来?”
李婶:“从丈母娘家过呢!”
苏华:“今年不回来吗?”
李婶:“好几年不回来了,每年年前开车回来一趟,过年就不回来啦。冬天给我拉上一车炭,给我万把块钱,过年把年货办齐了。”
苏华:“小二不回来过年,说不过去吧,完了我说说他。”
李叔忙把话接过来:“你不能劝他,要是传到他耳朵里,还说是我们老两口让你传话给他,反倒不好了。”
李婶接过丈夫的话:“小二在家作不了老婆的主。前几年人家也回来过,只不三丫头和嫂子吵了一家,差点打起来。”
苏华想问个为啥我,但又不好意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小二的三妺也不是个省油灯,嘴像个刀子,小时候就爱和男孩玩,打起架来比男孩还敢下手,号称“假小子”。
李婶看出了苏华欲言又止的意思,也就把话说开了:“小二高攀了县里一个领导家的独生女,人家自小娇生惯养,回到农村,这也不对,那也没味。三丫头看不惯,说人家了,两人吵了一架,差点动起手来。”
苏华“嗯”一声。
李叔叹了一口气说:“哎,只要娃娃们过好了,比甚也强,我们还能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