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金陵美景如画,有十里桂香,秦淮人家,亦有垂翁钓叟,嬉戏莲娃。胭脂井边寒蛰鸣,蒋山回荡《后庭花》。
桃叶渡前游人稀,夫子庙旁日影斜,天际孤鸿穿云过,江中浅鳞翻水花。
时值深秋,漫天红叶飘落仿佛少女脸颊梨涡浅笑,泛着淡淡的红光。
“六朝歌舞尽,兴亡过,繁华歇。赏秦淮桃叶,乱琼碎雪,柳梢残月。”
“旧时乌衣巷口,燕归来,却不见王谢,徒留谤誉几截,映照星河如屑。”
河边响起青楼红尘客的哀怨歌声,远远传来,带着七分沧桑与悲痛、两分的不甘和无奈、还有一分的憧憬与向往。
循声望去,街旁市集遍布,卖艺人和买卖行商随处可见,天色尚早,街边还算不上热闹,待到缺月当空,一碧如洗,小吃糖人儿、葱油烤饼全都出摊,那才是孩童们的乐园。
“白鹭酒家”可谓是这河边最好的酒楼了,楼栋古朴,铺设简洁,门口的两旁还悬着诗仙金句“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悠悠古意透出,给这秦淮流金之地增添了些许淡雅。
“小杜!这两个热菜快给余大爷上去!”
只见酒楼内食客满座,一个少年身影来去不停。
“这是刚炒好的猪肝,还有这盘油泼白菜。”
少年身材不胖不瘦,面容和善,白净面皮,细细看去,却有几分俊俏。眉宇之间透出的淡淡忧郁更是迷人。
“小杜啊!今年多大了?”少年将菜碟上齐,那余大爷笑着打听,“也是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了吧?”
“余大爷您别寻我开心,我…”少年礼貌的笑着,“我还不到那时候!”他将菜碗放下后,与老人们聊起几句。
“唉!我家那丫头啊!天天吵着要到“白鹭楼”来见你!你说,我这不没办法才当这么个媒人嘛!”余大爷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根精致的手链,五彩斑斓,夺目迷人,虽然手法略显稚嫩,但看得出编织者的用心。
“你看!这手链是她托我送你的,快收下吧。”余大爷笑着将手链递给少年。
少年却面容暗淡,似是心有别想,害得余大爷手到半空,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星川!”
这时掌柜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尴尬局面。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小跑过来,将男孩拉到一边,小声耳语,“那个人又来了,你去打发他!”
说罢,掌柜的回过头对着余大爷一桌媚笑,打着圆场,“小杜他呀不爱想这些事,要过几年才会考虑,您们要不先吃着,他还有点事,成么?”
少年听了掌柜的话,转过身,快步走向门外,一旁有桌坐着替府里点菜的丫鬟姑娘看了少年走来都是满脸通红,以手掩面,时不时的将手指漏出一条缝,偷偷瞄着少年离去。当真潇洒翩跹步,无故惹尘埃。
走到了门外,只见一醉汉邋遢躺到门口,差点将少年绊倒。他衣衫褴褛,破裳漏裤,脚趾外露,似是探出鞋外呼吸着空气。
“唉…”
少年无奈的叹气。
大概半个月前,这乞丐模样的醉汉天天醉倒在白鹭楼前,本以为是讨口饭吃,少年不曾想多,便将自己的晚饭分了些与他,没想到自那之后,这醉汉就天天赖在这不走了!
要知道,别的酒楼施舍乞丐一般都是剩饭剩菜,甚至喂猪的馊食都有可能,且不说少年心肠善良,将自己的饭菜分与他吃,更是如此坚持了半月有余。掌柜的并不知此事,只知道少年有办法将这乞丐打发,便回回让他去解决,至于少年的办法是什么,他并不关心,只要别耽误他的生意就好。
“大叔!大叔!”少年蹲下,不顾醉汉一身酒气,轻轻拍打他的脸颊,“起来吧!再睡下去要着凉啦,随我去吃些东西。”
“小兄弟!小兄弟!”那大叔突然勾住少年脖子,“扶我起来!扶我起来!”胡言乱语,吐词不清。结果少年拉不过他,反而被他一把拉倒在地上去。
往些日子这醉汉也是如此行事随意,不是拍少年后颈,就是绊他脚踝。
“够了!”少年终于面露愠色,低声吼道,“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今天吃了饭,以后你要再来,我可不管啦!掌柜的给你是他高兴,等他不高兴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说罢,他紧紧的拽住醉汉衣领,往一个方向拖去。
酒楼内人走茶凉,日头渐西,客人越来越少。
掌柜的呼唤着少年,“星川啊!你去把桌子收拾收拾,准备打烊啦!”
“知道啦!”少年将布巾搭在肩头,正要去擦拭桌面,突然又有几个人大步走进,“掌柜的!好酒好菜只管上来!”
只见几个奇异打扮的大汉几步走来,在一张桌前大马金刀的坐下,少年不敢怠慢,因为他看到了那几人带了兵刃…
“小兄弟!来来来!”为首那一大汉长的凶神恶煞,不甚好看,吓得店里之前仅剩的几个女子花容失色,匆匆提了食盒,踩着碎步跑出酒楼。
少年赶忙走过去,面容带笑,“几位好汉要吃些什么?”
“先来个“三蒸三白”,哦对了!再来些江瑶柱,浸软下到汤里,记住一定要台州的干货!若是偷工减料,俺们可不给钱!”
少年听了面目一怔,陪笑道,“恕小生耳浊目浅,这“三蒸三白”是何物?可否明示?”
“嘿!”只听另一个黑面无须的汉子笑道,“亏你还是这大酒楼的伙计,连这都不知么?”
“好了好了!”
一旁一个身材矮些的汉子忙道,“三蒸”便是“沔阳三蒸”:粉蒸肉、蒸珍珠圆子、蒸白丸子、至于“三白”就是“太湖三白”:小银鱼、白财鱼、白虾、顺便来几只螃蟹!这金秋时节,蟹肉膏肥味美,正是时候!”
少年连连点头,记下菜品。
“对了,这可有什么好酒?”那黑脸汉子问道,“听说这白鹭楼最有名的便是一种名叫“天泽醉仙露”的美酒,据说是用天上雨水酿成,故名“天泽”,当年诗仙李太白曾于此地饮酒赋诗,留下“谪仙人”的美誉,今个儿定要尝个鲜儿!”
少年闻言,忙说道,
“有的有的!不过此酒酿制不易,所以储存不多,加上味道醇美,最近出售挺多,还剩多少我也不知,若是售罄,还望各位不要见怪啊!”
“小娃娃年纪不大,说话倒是滴水不漏!”为首那貌陋的汉子笑道,“罢了罢了,你去看看,若是没有咱们换别的,若是有嘛,咱们兄弟几个酒中饿鬼,定是不会错过的!”
说罢,三个汉子俱都大笑起来,笑声爽朗。
少年向后堂跑去。
少年先与厨房交代了菜式,趁着还没收工,师傅们又掌勺握柄,生火做菜,忙碌起来,飘出的香气让少年默默的吞了吞口水,复又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他来到一处上了几道铜锁的木门前,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之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仔细挑选一个,插进锁里,轻轻一扭,发现扭不动…“我去!不是这把?”
少年复又找了好几把,累的满头是汗,心急的不行,终于试到第五把,方才打开了第一道锁,看着后面的四道铜锁静静的悬在那里,少年真恨不得一脚把门踹开!
“掌柜的真是头猪!”少年心里暗暗骂道。这门后乃是白鹭楼的招牌“天泽醉仙露”的储藏室,掌柜的不久前将这的钥匙交与他保管,若有需要便随时来取。可掌柜的走的匆忙,忘记告诉他开锁的诀窍…若是按这种试法,试到天黑也打不开…
客人还在外面等着,当下哪有时间容他再试,少年将心一横,后退三步,右手拨开衣摆,
“三!二!一!”他心里默念。
“一”字刚落,发足狂奔,就在离木门五尺之距,他脚步轻点,一跃而起,凌空一脚,踹向木门。
“轰”的一声,门扉爆开,不过,却是向外打开……
“嗝”那醉汉打了个酒嗝,伸着懒腰,似是刚刚睡醒。少年向后跌出,身形狼狈。
“你!”他看清了醉汉面容,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我不是让你走了嘛!你怎么会在藏酒房?
“啊?”那醉汉揉了揉眼睛,“你在跟我说话么?”
少年看他模样,也不及多问,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飞也似的跑进藏酒房,紧接着,一阵惨叫响彻天际…
“你这混蛋!”少年看着眼前数尺高的酒缸里连一滴酒水都不剩,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酒房里还飘散着阵阵沁人心脾的醉香。
“你赔我酒!”少年欲哭无泪。
“哎哎哎!别打别打!”那醉汉此时居然十分清醒,“那酒确实挺好喝,不过我也不能白喝不是?”他轻轻松松的将少年擒住,紧紧一只手,就让少年动弹不得,只觉得关节酸麻。少年注意到,他的手法极其高明,几个手指死死扣住自己肘部关节上的穴位,气血一滞,力气再大的人也不可能挣开,像极了他听说过江湖里的“点穴”功夫。
“你!你偷了我的酒还打人!我施舍你半月,换来的便是这样的报答么!”少年气道。
“哈!”那醉汉也不松手,咧嘴一笑,“你都不听我说话,那我能不先制住你么?”
“我为什么要听你一个混蛋说话!”少年硬声骂道。“恩将仇报!卑鄙无耻!”
“哎哎哎算了算了!”醉汉摇摇头,将他放开,“你没有感觉到自己这半月来有些异常么?”
“什么异常?”少年冷道,言语淡漠如冰。“盗跖之流”
醉汉“………”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少年心中暗想,“若是掌柜怪罪,定不能将他放跑。”
“看不出你这翩翩少年居然还骂脏话,可真是人不可貌相。”醉汉笑道,“你就没有感觉,你近来身体愈发轻盈,呼吸更加通畅…”
“步伐更加沉稳,力气愈来愈大。”少年冷声接口。
“对!”醉汉面露微笑,“你感觉到了?”
“半个月前,隔壁“延寿堂”过来推广他们的新药,说的可比你好听多了,骗人也专业些。”少年满脸不屑。
“不是!我…”那醉汉急忙辩解,“你就没有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涌动流淌?”
“有,尿尿的时候。”少年面色淡然,机巧善辩。
“算了,现下说什么你也不信我。”那醉汉被少年的话堵的心慌,“你先去换别的酒吧,我就在这等你,待到你忙完,你再找我不迟。”
少年其实生气归生气,他说那些话也不过一逞口舌之快,但看醉汉神情,又见了他刚才“扣穴”的手法,其实他对此人是笃信不疑的,他也确实感觉到了最近的那些变化,就好比刚才他凌空一跃,竟飞起数尺之高。
“行!那一言为定!”
少年知道那群客人眼界不低,一般的酒可入不了他们的眼,待到去另一处取来几坛上好的绍兴花雕、川中竹叶青,回到前堂时,忽然看见又多出来两人。
距离之前那三人不远处一桌上,坐着一位儒袍峨冠的青衣秀士,一位华服紫裳的中年男子。
“小兄弟你可算回来了!”那貌拙汉子笑道,“美酒仙酿可有取来?”
“那个…真是对不住各位,“天泽露”已经售磬…”少年平素不爱撒谎,第一次说来,脸色有些讪红。“这有一坛竹叶青,一坛花雕酒,都是有年份的好酒,你们看…”
那黑面汉子将脸一撇,面露不悦,那矮个汉子却笑着安慰少年,“没事没事,这也不能怪你!”
少年听了心中安定了些许,暗想,“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三人看起来凶恶,其实心肠倒也不坏!”
“那边的小子!没见着这边还有客人么?”
紫服男子出声叫道,少年无法,放下了美酒,快步走到那一桌去,笑道,“两位要点儿什么?”
“唔,随便来个四菜一汤吧,咱们还要赶路。”那青衣秀士笑道,“小伙子,我看你走过来的时候步子沉稳,敢问有练过么?”
少年一愣,想起了醉汉,心中对醉汉的话又信了几分,随即笑着说,“小时候练过些马步。”他自知遇上奇遇,不便泄露醉汉消息,便扯谎来。
“是这样么?”那秀士眼睛微微眯起,看了看男孩,复又侧过头去。神色似乎略有怀疑。
“小伙子,看你人才俊雅,品秀端庄,不知尊名大号?”那紫衣人此时寒暄道。
少年听了这话连忙笑道,“您过奖了,小生微名杜星川,谈不上尊贵,勉强入耳罢了。”
“星川?”那紫衣男子捻须沉吟,“川”者,“河”也,“星川”,莫不是“星河”之意?这名字取来境界颇高,令尊好文采。”
“实不相瞒。”少年苦笑,“家父很早就过世了,是娘亲将我一手带大,她早年随家父读书习字,胸中有些许墨水。我这名字便是她取自于王安石的词句“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我在金陵出生,她挑的这首词也是描绘的金陵美景。”
听到这里,那紫衣男子突然皱眉,连连摇头,“王安石变法乱政,害得天下大乱,更是目无祖法,一意孤行,得了“拗相公”的外号,有道是词如其人,这词听来美丽,扯到他身上,莫名的失了几分颜色。”
少年言语自谦,一直恭敬,听到对方对娘亲取的名字评头论足,面上不甚表露,心中却是有些恼火。
“哈哈哈,窦兄太着相了!”那秀士笑着说道,“李后主词冠天下,却并非是个好皇帝,宋徽宗字绝古今,也不是为君之人。蔡京权倾朝野,然而书法名于当时,秦桧卖国求荣,也有文体流传后世。可见诗词书画,与人品却无太大关系,德高望重,陋句错字不能成章,恶名狼籍,妙手天文不掩其彩,作者德行高,也不过锦上添花,德行不好,也不会降低文章的价值。”
“是是是!就数你巧舌如簧,破锣能说三声响,什么事到你嘴里都能说出理来!”那紫衣男子气呼呼的说道。
“窦兄还是这般脾气,哈哈哈。”秀士看着杜星川说道,“我在你身上总是看到了一丝故人的身影,也不知是也不是。”
少年听了心里一惊,忙说道,“是何故人?”
秀士复又沉吟一番,“嗯…应该不会,那人当年一战后,确实是在江南失踪,跑到金陵也未可知…”
“前提是他还活着。”
一旁紫衣男子倒着茶水,冷冷道,“六派五门围攻之下,他若是还能生还,岂不是让半个武林都丢了脸面?”
杜星川听到这里,心里暗暗留起了神,他吩咐另一个伙计将菜式报与后厨,自己在桌旁侍茶起来,秀士似乎有意让他听到,说起话来也不赶他走。
“窦兄千万莫要小看了那里的人,每一个有机缘找到那里的人,实力都是惊人的可怕。”秀士轻轻叹道。
“那“葬剑谷”真有那么玄么?”紫衣男子问道。
“也由不得我不信,窦兄可曾听说过张风翱?”秀士轻咀一口香茗,缓缓道。
“略有耳闻。”紫衣男子捻须道,“他是“天罗堂”的首领,十多年前,曾经率领天罗七星纵横九州,后来武林群豪结成了“朝露盟”,在流银阁伏击重创七星,之后在栖月谷围杀他,不过据传他那时并未身死,而是遁走。”
“不错。”秀士点头顿首,“据说他后来找到了“葬剑谷”,销声匿迹十多年,之后再次现身武林时,已经是剑惊天下的“剑妖”了。”
“朝露盟”当年一战后骄纵自大,逐渐腐败,后来被一对侠侣诛杀了首恶,溃散如沙,这些年不断传出当年围攻天罗堂的朝露盟旧部莫名身死,看来武林不会太平静了。”
“那“葬剑谷”是什么样的地方?”一旁的杜星川突然问道。
秀士男子都是一愣,紫衣人眉头微皱,秀士却朝他摇手,对着杜星川笑道,“没有人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知道,那里埋葬了十二把剑,每一个能找到哪里的人,都能拔出一把属于自己的神兵利刃,从此埋葬过往,成为举手投足翻云雨,谈笑风生动惊雷的人间之龙。”
杜星川听到这里,心中莫名的涌出一股澎湃之情,似浩荡大海,泛起波澜万丈。
“已经现世的“葬剑谷”之人有三个,除了“剑妖”,还有“剑狂”和“剑佛”。”
青衣秀士淡淡说道。“小兄弟,你可见到过一个放浪形骸,不拘一格的浪子?”
杜星川想了想,笑着回答,“没有。”他心里暗想,醉汉之事且先不说,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秀士眼神黯淡下去,“向秦,你还尚在人间否?”
“哈哈哈哈,什么狗屁人间之龙,连面都不敢露,不过是条虫罢了!”
隔壁桌上传来汉子的朗朗笑声,那貌拙汉子一边喝酒,一边笑着,其余两人也是看向这边。
紫衣汉子听了脸色铁青,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出言不逊?”
杜星川见了这场面,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我是何人?哈哈哈哈!”那汉子咕噜噜喝完一坛酒,随手砸到地上,“哗啦”一声,碎屑四溅,“你可曾听过“啸山三猛”?”
“哼!”紫衣人冷哼一声,“什么狗屁三猛,这种嚣张跋扈之辈也能拉到江湖上充字号,没来由叫人笑掉大牙!”
“窦兄稍安勿躁。”那青衣秀士淡淡说着,叹了一口气,徐徐起身,“恶面鬼”孔煞、“黑毛虎”姬震林、“钻地龙”闵鳝,没想到能在这碰上,倒是很巧。”
“是啊!”那黑面汉子起身冷笑,“柳亭晚,咱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啊,我那兄弟的鬼魂每天晚上都在我耳边叫唤呢!”
柳亭晚听了轻声笑道,“是吗?是因为坏事做多了阎王不许他投胎?那可真妙。”
姬震林,也就是那黑面汉子听了,脸色骤变,募得腾起一股紫气,牙齿咬的作响,“今天就拿你的人头去祭奠我兄弟的亡魂!”
说罢,他一脚踹向木桌,那桌子得力猛的贴地滑出,去势惊人,但令人惊讶的是,那桌上菜碟居然平稳如初,静如不动。
“好老弟!就让为兄抢个头彩吧!”
只见那紫衣男子大笑跃起,待得桌子撞来,袖袍挥动,扫向桌子,只是轻轻一拂,那榆木方桌立时爆裂开来,菜碟四散,杜星川瞧得脸色一变,赶忙躲到柜台后面,但他心里又很好奇,便偷偷探出头来观看。
姬震林暴喝一声,挥掌拍向紫衣人,而一旁的矮子闵鳝、貌拙孔煞却在一旁掠阵,瞧着这一场打斗。
紫衣人挥舞一双宽袍大袖,好似跳舞一般,时而如飞龙冲霄,时而似潜龙入海,双袖舞的虎虎生风,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阵罡风,刮得姬震林面颊生疼。
而黑面汉子使出一路粗旷大气的掌法,掌中带爪,也是大开大合,直进中宫。
转眼间二人斗过数十招,紫衣人看准了一个破绽,左右开弓,连连扫向姬震林的“太渊”、“期门”二穴。逼得姬震林赶忙回防,一时手忙脚乱,渐渐掌法凌乱,越战越难,只得苦苦支撑,此时闵鳝加入战圈,使出拳法与之交手,二人共抗强敌,方才勉强战均。
“老二!老三!小心!那是华山派的“飞龙袖””一旁掠阵的孔煞出声提醒。
姬闵二人闻言均是一惊,华山一派以剑法与袖功称雄武林,其绝学“飞龙袖”更是脱胎于当年陈抟老祖的“点龙术”,劲力浑厚绵长不说,更是精准无比,避实就虚,以强击弱,这人竟然身怀绝技,当真没有料到。
姬震林心中更是暗叫晦气,因为他知道一旁还未出手的柳亭晚实力更加深不可测,自己本意速战速决,以多欺少,没想到却碰了个大钉子。
正想到此间,只见紫衣人大袖横扫,携千军辟易之势铺天而来,两人拳掌齐出,“砰”的一声,倒飞出去。
“哐啷”,桌椅板凳都被他们撞碎。
杜星川看到这里,眼睛都瞪直了。
孔煞眼看兄弟落败,心知今日难逃一败,但输人不输阵,即便对手很强,他也不能将“啸山三猛”的脸面丢了!
柳亭晚看着倒飞出去的二人,脸色云淡风轻,他对孔煞微微一笑,“孔兄也要来试试么?”
“说不得,今日就算躺着出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孔煞满脸憎恶,双目通红,本就丑陋的面容更加扭曲。
“大哥!”姬闵二人挣扎着站起,赶到孔煞身旁。
“龙腾虎奔阵!”
孔煞大吼一声,三个人站定三角之位,闵鳝于左,姬震林站右,孔煞立于前方,三人内力外放开来,白鹭楼内房梁落屑,地砖扬尘,桌椅被挤到一边,形成一个五尺方圆的阵法。
杜星川看到这里,心疼桌椅之余,目光落到了柳亭晚身上,只见那个秀士神情淡漠,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颜色,那紫衣人回身站定,袖手负立。
“窦兄,这一阵,还由我来吧。”柳亭晚眼睑低垂,淡淡说道。“随你。”紫衣人毫不在乎。
“龙爪拨云!”那孔煞大吼一声,手中兵刃挥出,带起周围劲力冲向秀士,仿佛巨龙利爪撕裂流云。
柳亭晚轻笑一声,淡淡吟道,“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说话之间,踏出一步,在地面上踩出水波似的涟漪,仿佛踏水而来,在江面行走。那爪风袭来,被柳亭晚轻轻侧身避开,极为优雅。
孔煞心知那是柳亭晚的“九章行吟诀”中的“涉江”步法,当下鼓起十二分精神,再次变招,
“虎齿撕风!”
话音刚落,那阵罡风变换了一个方向,又分出一股劲力,与之前的“龙爪”左右夹攻,正面锁住了柳亭晚的去路。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
柳亭晚且行且吟,边战边走,当下身形晃动,犹如一阵拂柳轻风,翩然躲过了那堪称致命的攻势。足下不停,围绕着三人阵法不停奔走,寻找着角度与破绽,“悲回风”身法使出,对面三人连他衣角也没抓到。
“惨郁郁而不通兮,蹇侘傺而含戚。”
柳亭晚念到此句,募然神情哀婉悲痛,一路掌法拍出,似嫠妇泣舞,子规哀啼,掌风激起,以破竹之势拍向闵鳝,那矮个汉子来不及反应,回身以兵器格挡,大力传来,虎口迸裂流血,那兵刃领空飞出,杜星川不由得跌足坐倒在地上,“噔”的一声,插在他双腿之间,将少年吓得不轻。“这要再偏一分,可就绝了后…”他心中想着,额间渗汗。
这一路掌法名为“哀郢”,源自于屈原九章,讲述的是楚国国都郢城被秦将王翦攻破的故事,寄托了诗人对国破家亡的哀思,故而这套掌法使出,人的心神也为之牵动,本来淡漠的秀士露出了刚才那样的哀婉神情。
阵型露出缺口,剩余两人不攻自破。
秀士又一阵风似的回到原处,神情缓缓恢复淡漠。潇洒破敌,谈笑自若。
“这功夫好厉害!居然能牵动心神?”杜星川心里想着。
“姓柳的!你记住!多则数年,少则数月,咱们一定让你好瞧!”
三人搀扶着爬起来,放出狠话,连兵刃都不及拾取,就相互搀扶着离开。
“等等!”杜星川此时跳出来,“你们钱还没付呢!”他神情急切。
那三人脸色尴尬,刚刚新败,好不容易想挽回面子,结果又来这么一出,三人都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闵鳝铁青着脸,随手掷出一枚银锭,势如离弦,打向少年。
杜星川不曾想到刚才面容和善的那人竟会突然变脸,当下来不及避开,柳亭晚和那紫衣人也没料到对方竟会为难一个小孩,出手已是迟了。
“哈哈哈!好大的银子!”
只听一声醉笑声朗朗传来,在场众人皆是一怔,却不知何时冒出来一褴褛醉汉,信手拈出,“啪”的一声,接住了银锭。
他状如醉酒,其态疯癫,挡在少年面前,把玩手中银锭。孔煞等人心中却知,刚才那一掷带上了五成劲力,常人硬接定会受伤,这人却如采花折叶,轻松化去劲力,想来定非泛泛。
“你是谁?”姬震林叫道。
“他是谁与你们何干?欺凌稚子,还有点江湖人的自尊么,还不速速滚了,否则就都别走了。”
紫衣人冷声扬眉,双袖鼓荡,狠狠的骂道。
孔煞三人脸色一变,心知再不离开就都走不了,于是也不待搭话,便匆匆离开。
还未等杜星川反应过来,只见那青衣秀士双目盯着醉汉出神。
向秦…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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